【南锡】星星 焰火 你 (完)

* 第一人称预警
* 原来po过的部分细节稍微改动了一点点

* (有点啰里八嗦)





01.
我和金南俊认识有好几个月了,但是这家伙还是像迷一样让人搞不清楚。我连他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但是知道他叫啥之前我都和他见过三面了,不过他可能不知道。

第一次是在小面馆,那小面馆是我特别喜欢去的地方,老板人也挺好,是个大帅哥,可惜那面馆一周就开三天,老板说觉得吃多了口感就不新鲜了,再说他又不是专门开面馆的,不在乎这点小钱。
我好奇的要命,问他那他是干什么的,结果这人居然神秘一笑不说话了。
你说你个开面馆的怎么也拽的二五八万的,看不起我们祖国的花朵大学生青年吗?我是想着这样说,但是被他一笑哽的说不出话,脸也烫了起来。
我估摸着我是脸红了,干脆埋头吃起面,就那时候金南俊进来了。他还在门口的时候就看到他头上反射一片光,我还以为要不是秃的要不是油头上油太多了,结果人走进来头上还是白的,我摘下被热气熏的染上蒸汽的眼镜,才发现他是染了白头发。这大好时光的染个什么颜色不好染个白的,我就不懂了,老了之后不是要有多白有多白吗,还天然不伤发,就没看过老奶奶老爷爷染个红的绿的,年轻的时候多染染以后染不了的多好。不过瞧他那样子,宽肩窄腰的模样还算俊俏,我也就没啥想法了。

第二次见面实在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我从外面回学校,经过食堂,抬眼一看看到学校校霸闵玧其靠在门边的柱子上,看到我就呲牙咧嘴的喊:“郑号锡!”我麻利儿的就撇着脚走向他。
他看到我就说:“你怎么,还怕我呢?”
我心说是呀是呀!刚见到他的时候他刚和别人打了一架,身板看起来小,却是个不要命的,我对他很是佩服,可是那眼神太凶了,看到就想发抖。我活了二十二岁,还从来没真的跟别人打过架,我觉得一是我还想跳舞,万一打个半残还这么跳?二是我从小太听话了,爸妈说不让干啥就不干啥,小时候和学校里叱咤风云的小霸王刚玩上一天,回家被我妈一骂第二天就躲着他走了。可是要说客观原因吧,我觉得就是第二条,因为我以前跳舞把腿摔断了,我爸就再也不让我跳舞了,所以我都是偷偷跳。

“没有啊。哥对我挺好的。”我腆着脸说,顺手掏出钱包,拿出一张五十的递给闵玧其。

闵玧其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静静地抽烟,我一看他那个眼神心里就发毛,赶紧解释:“没啥别的意思,主要是现在这饭点也过了,还不如出去吃点好的你说是吧。”

出校门还用啥饭卡,干脆掏钱给他。闵玧其狠狠抽一口烟,烟上的小红点猛的一跳,就燃到了烟屁股,他掐了烟,毫不含糊地接过来,也不说谢谢,还点点我手心让我摊手接他的烟头,说让我丢掉去。
我看着他转身的背影,感觉轻飘飘像个小树叶子就要飞起来,突然觉得有些心疼,就叫住他:“哥!好好吃饭啊。别总是上顿不知下顿……”
我一句话还没说完,闵玧其就又转身了,我想他这种力度大概低血糖都能转晕了,果然他转过来就没站稳,气急败坏地叫,“郑号锡,你丫有毛病吧?我抢你钱你还笑得出来,欠的吧啊?”

骂人这就是闵玧其的不对了,但是我想他这保不齐是在作曲室饿的,虽然有点生气也没骂回去,毕竟我爸爸是语文老师,平时最注重对我的语言管理,搞得我上了大学连吵架的话都说不顺嘴。

“没觉得哥是借钱不还,哥以后会成功的,那时候不要忘记我就好啦。”我说。

果然闵玧其就不吭气了,用看烂泥的眼神盯着我,半天就用手指了指我就走了。

我知道他的意思是烂泥扶不上墙,不过我无所谓。他又不是做什么违法的事情,能帮上他的忙我觉得也很好了。

我看着他快要走出校门,突然又见到金南俊,实在是他那个银白的头发太显眼,而且他比我还高,又是模特身材,想不注意就难。闵玧其走在他后面,突然就一把把他肩膀拉住了,两个人一起出了校门。我想估计是要一起去吃饭,不知道谁大一点,如果闵玧其是哥,那他又要请客,可是五十块钱也买不了啥东西吧。

第三次见面是开学一周的时候。我上课迟到了十分钟,匆忙赶到教室的时候又看到金南俊,他站在后门犹犹豫豫不知道要不要进,我觉得怪纳闷儿的,也没停下脚步,当着他的面把门扭开了,一百多人的大教室,可惜后排也就两个挨着的位置,最里面坐着一个小胖子,八月底的天热成狗,他身上那汗水淌成黄河了,水汽隔着一米都扑面而来,我转头一看金南俊,打个手势叫他先坐进去。
估计金南俊是没想到还有人迟到,甚至帮他开了门,于是懵懵懂懂的就跟着前面人走了。但是他一坐下就反应过来,表情尴尬,用眼神瞄了我半天。
我心说我才不管他呢,我自己舒服就行了,结果还没好好开始记笔记,我就后悔了。金南俊长手长脚挤在中间大约是很难受,干脆把左手环在我椅子背后靠椅上。我刚往后一靠,就感觉一跳手臂横在后面,差点没把我吓得跳起来。
我挑挑眉毛问他这是要干啥,结果他到不好意思起来,说:“你这里位置宽点嘛……同学,不舒服的话我就收回来好了。”我一看他可怜巴巴地看着我,而且那位置确实挤,于是耸耸肩让他就那样待着就行,反正我又不会总是往后靠。
金南俊感动不已,才定下心来开始记笔记。





02.
这三次碰面都想当巧,可是我后来想一想,要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就对他印象特别深,可能后面就算碰到也不会记得他;那时候我就应该知道这个人在我生命里出现都不是巧合,换句话说,是命中注定都不为过。

有天我还没下晚课,朴智旻就传简讯过来了。
「哥!出事啦!宿舍有新人住进来了。」
我心说辛亏朴智旻不是那种一句话要分三次打的人,不然看到「出事啦」那三个字我心里都要突突好久。可是说到宿舍有别人搬过来,我也早就知道会有这种可能了。我们那宿舍,三人间,上床下桌,原来就住着我和朴智旻,不搬过来一个教学资源也浪费啊。
我就回短讯问他是谁,结果朴智旻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没回信了。

晚上下课我骑上车往宿舍走,听着歌心里还有点开心,听歌的软件刚提醒我我收藏的乐队有更新,一个小小的冰岛独立乐队,没啥人喜欢,推荐也推荐不出去,只能自己偷着乐。刚把车停好,就看到朴智旻从小卖部回来,手上提着几瓶水,我赶紧跑过去帮他把水提上。

我问他为什么买水,宿舍不是有桶装水吗?难道喝完了?我中午回去的时候明明还有小半桶来着。
朴智旻一听我问,就满脸无奈,最后没绷住,露出苦笑,捋了一把头发没开口。我就急了,“你再薅小心毛薅光了,有事说话啊。”

“就是,”朴智旻深吸一口气,“南俊哥收拾行李把水打翻了,他把水桶拿起来的时候又提翻了……水洒了一地,晚上肯定是不够用,我出来买一点。”

我说哦。买就买吧,但是,“南俊哥?刚搬来的那个人吗?”
朴智旻说是。我想他刚搬来对宿舍环境也不熟悉,只是没想到水桶都能打翻。但是我也没多想,就和朴智旻一起回了宿舍,就看到那个见过三面的人蹲在地上可怜巴巴地在擦着水。
他一看到我,眼睛一亮,就说,“你不是那个上课的时候……”
我没想到他还记得,朴智旻又问我们是不是早就认识,我就说上周上课的时候见过一面,心里只想着他千万别觉得我那次对他不仗义了。
金南俊就自我介绍一番,说他叫金南俊,今年读大四。那肯定就是比我和朴智旻都大,我就叫了一声南俊哥,不过闵玧其也读大四,不知道那天他们到底谁请客了。
朴智旻问他为什么大四还要搬宿舍,他说他们宿舍搬进来一个小孩儿,每天白天疯狂学习然后晚上回去就拼命打游戏,天天打到半夜,吵得要命。
我接话说那南俊哥你就不用担心啦,我们两个很安静的,作息也正常。

结果没想到晚上金南俊睡觉之后就开始打呼噜。我查了个明天上课要用的资料睡的有点晚,朴智旻和金南俊都已经躺在床上了,我刚准备爬上床,就听到金南俊的床上一阵呼噜声传过来,虽然声音不大,但就是断断续续的烦得很。我现在是知道为啥那小孩晚上要打游戏,因为他睡不着啊。
不过呢,我对这种人很有经验,因为我爷爷以前总是打呼噜,我妈把我放我爷爷家,让我中午和他一起午睡,可是我又睡不着,只好自己玩自己的,等我爷爷打呼噜的时候就拽拽他胡子,把他吓一下他就不会继续了,但是又不会醒。我走到金南俊的床边,我们宿舍那床是1米5的,他躺在里面,我就够不着他,幸亏我的床和他在一排,于是我就直接爬到他的床上去摇他。

我本来坐在我的床边想着拉拉他脚腕就行,结果没想到这家伙睡得死,蹬人还那么有力,直接踹我一脚,就把腿收回去了。我只好爬到他床上晃着他肩膀摇,结果这一摇干脆把他摇醒了。他猛的睁开眼,把我也吓一跳,他眼睛睁的比平时大,黑暗里看起来还多了点反光,把我看的又害怕又想笑。
我赶紧安慰他:“是我,别怕,就是你一直在打呼噜我睡不着。”
金南俊一翻身坐起来,眼睛里还有点没睡醒的迷茫,用手抓抓头发向我道歉,“不好意思啊,我好像就是有点这个毛病,影响到你了?”
我就说还好还好,让他自己控制一下,我回去睡觉了。
我边往回爬,边转头看了一下,金南俊穿着一件薄薄的无袖T恤,他一抓头发,胸肌就把衣服撑起来两片凸起,没朴智旻那么夸张,倒是挺好看的。





03.

虽然前几天刚搬进来的时候,他说过他是学文学的,但是看起来又有哪里不太对劲。
我一想也对,学文化的人看起来都奇奇怪怪的,而且他行李特别多,好多书,有的书页都折的露在外面,大约是看过好多遍,做的记号。可是挑个书签不就完了,多方便。他的床上还有好多ryan的玩偶,那是狮子还是熊我至今都没分清楚,还是我那晚上爬到他床上看到的。
光看这一点就觉得奇怪,一个大男人,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喜欢玩偶,但是有点说不出的可爱。可是看他读的书,那书名我连听都没听说过,我看到有两本厚厚的「尤利西斯」上下两册,包装挺好看的,里面看上去是乱七八糟折了一通,大概是他最近正在看的。我睡前闲来无事就在网上查了一下,结果连介绍都没看懂,就记住两个词,「意识流」,还有「寻找自我」。

我又看了看网友对这本书的评价,无非是叫苦连天觉得这书太难更本看不懂,这样一看金南俊大概是个人物,不过他都大四了,又没什么课,照常来说不是应该考研就是应该去找工作,可是看他两样都不急,我虽然好奇,可是和他又没那么熟,也没想着多问。

周六我没有课,本来应该陪朴智旻去练舞,可是我腿疼的厉害,只好在宿舍呆着,金南俊更没有事,捧着他的书在读,眉毛一会儿皱在一起一会儿又放松,时不时还要咬咬手指,我在写作业的间隙里看他这样子觉得很可笑。
中午吃饭因为腿疼我就叫了外卖,不过四楼要走下去也是很漫长一件事,还好我能坚持,把饭提上来金南俊才反应过来是吃饭的时间,不过叫外卖再等又要好久,他打算泡个泡面吃。我点的沙拉,套餐里有土豆牛肉煎饼,量还挺大,我就说可以和他分着吃。

我们边吃着饭就开始瞎聊,我注意到他书桌上又一副我一直买不起的耳机,就随口问他:“南俊哥,你平时喜欢听什么歌啊?”
“嗯……”他犹豫了一下,“就是一些乐队的歌。”
我又问他是哪里的乐队,他说他最近迷上了一个芬兰乐队,英文名字,我没记住。不过他又说看到mv,讲的是一条美人鱼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沙滩上变成了人,看到自己的鱼尾巴变成了腿觉得特别惊喜,疯狂地跑着,在那个小城镇见到了很多事情,晚上又回到沙滩,但是他不记得她是死了还是回到了海里。
我接口道:“肯定是死了。”
金南俊深深看我一眼,面也不吃了,问我为什么。
我就说:“你说那个人鱼看到自己的尾巴特别惊喜,说明她想变成人很久了。一天下来让自己开心的事已经经历完了,要是活着,以后不是还得来吗?这世界有什么好看的,开心一回就足够了。”
金南俊想了想,笑了,说:“你这想法也够特别的。”
“那可不,”我说,“况且挪威啊,什么北欧啊,乐队都是那样的,北欧人民的忧郁你懂不。”

金南俊眼睛一亮,问我也喜欢他们的歌?
我说是啊,“不过你别误会,我哪里的歌都喜欢,就看风格。”
我看他没什么反应,又鼓起勇气向他推荐了我最喜欢的那支冰岛乐队。其实我没抱什么希望,毕竟我珍藏好多年了,推荐几回也没掀起什么浪花,以至于我已经放弃推荐很久了,只不过今天看到金南俊就特别想说,像个想把自己的宝贝的糖拿出来交朋友的小孩儿一样。
我把乐队一说,金南俊就笑了,没回答,只是把手机拿过来开始找东西。没两分钟他就放了一首歌,前奏一响我就知道是哪个乐队的。
我当下惊喜的不得了,差点把嘴里的煎饼喷出来,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起来,到处找纸,幸亏忍住了,那人鱼就看到自己的尾巴变成了腿估计都没我现在高兴。
金南俊朝我笑笑,说:“没想到你表面上看起来有点咋咋唬唬的,内心这么敏感忧郁。”

我翻了个白眼,心说要不是我们有共同爱好,一定怼回去了,这是夸人吗?反正我一点不觉得的。
金南俊离饮水机近,就扭着身子给我倒了杯水。我没好气地接了,喝下去才觉得窒息的感觉好了一点。
但是听着这歌我就高兴,板着脸还没两分钟,我就又兴高采烈的和他讲起我以前把这乐队推荐给别人的坎坷经历。他说他和我同感,每次遇到自己觉得很棒的作品,推荐出去得不到回馈就很郁闷。
正说着就切歌了,旋律相当动听制作听起来也很精良,可惜时长很短,没有人声,但是乐器结合的很棒。简而言之我很喜欢,于是我就打断他的话问他要那首曲子的作者,打算等下自己查一查。

金南俊的思路被我打断,还茫然的问我什么歌,他把手机拿起来倒回去听,脸上微微动容。
我又催着他要,可是他摇了摇头说:“这是我从电脑上直传到手机里的。”

我说哦,“那作者你还记得吗?”
他表情复杂,我估计就是不记得了。他问我:“你觉得这首歌怎么样?”

我觉得莫名其妙,回答说:“当然好啊,感觉很棒。”
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问我:“你喜欢吗?”
“废话呢这不是,不喜欢我问你要什么要。”

金南俊说他等下用电脑传给我,我说那好吧。




04.
结果我和金南俊就忘了这事儿,下一首歌是电影插曲,我们就聊起来电影,金南俊也看过好多电影,不过幸亏他不是那种装逼的成年人,虽然看过很多黑白时代的老片子,但也只是淡淡地给我推荐一下,并没有像神经病一样说出「这片子你要是不看简直不是电影爱好者」这样的屁话。
就冲这一点我就很欣赏他,正巧最近开学是新电影上映的高峰期,我们就互相约好有空去看电影。

他搬过来第二周,也就是开学的第三周,差不多各种事就开始忙起来,学院要组织开办年底的文艺周,学生会下了通知,叫我们艺术部的几个人在制作一点舞蹈之类的节目。

部长就说干脆搞个群舞。我一想那也行,反正无论如何是我负责编舞,就答应了。

回来之后朴智旻听说了这事儿,颇有点恨铁不成钢之意,问我:“那你什么腿能不能行啊?懂不懂拒绝的艺术啊?”
我想我都在艺术部了,编舞要是追求一点质量的话也就靠我和朴智旻撑着,朴智旻又在准备舞蹈比赛,我这时候拒绝不是太不仗义了。
所以我就说:“那我怎么办啊,也不能晾着他们不帮忙吧,再说我又不是瘸了……”
“我看你也差不多瘸了。”朴智旻翻一个白眼就不理我了。

他气呼呼的,像个小孩一样鼓着腮帮子坐在桌子边不看我。我最受不了他这样子,因为实在是太可爱,每次都让我忍不住想上手摸他。于是我就溜到他后面环着他的肩膀去捏他的脸。

手感还是一样的好,软糯糯,比身上硬邦邦的结实肌肉摸起来要舒服的多。但是还没捏两下,我和朴智旻就同时打了个冷颤。
我想他和我一样,都想起来之前我们闹着玩儿的时候金南俊突然回来的事情,他看到我们俩缠在一起,表情丰富的像是开了染坊,握着门把手不知是要进来还是不进来,我和朴智旻匆忙中抬头看他,结果他说了句“不好意思你们继续”就又出门了。

那天晚上我们解释了好久金南俊才将信将疑地说他明白了。我才松一口气,把桌子上的小台灯转暗一点,用手撩起头发扇扇风,就看到金南俊眼睛还黏在我身上看,我心里一突突,赶紧问他到底明白了什么,金南俊摇摇头不说话了。

我问他:“反正你总相信朴智旻不是基佬吧?他正在追我们班上一个女孩呢。”

金南俊眉毛一皱道:“别基佬来基佬去的,你不能尊重一下这个团体吗。”

想不到他这么有正义感,我心里暗笑一番。尊重这词的这种用法还是我第一次听说,不过对我来说倒是无所谓,毕竟别人尊不尊重我是他们的事,我只要尽量做好我自己就行了。尽人事才能听天命,虽然我觉得有时候事情不受我控制挺烦的。
“那好吧,反正你别误会智旻就行了。”
“什么意思,这话是说我可以误会你吗?”
金南俊挑了挑眉毛,我看的一清二楚,他脸上有一点点微笑的表情。我说:“不是,反正智旻他准备追那女孩儿……你万一说出去多不好啊是不是。”
“你不用谈恋爱吗?”
我没想到他非追着这问题穷追不舍,和我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
还没等我回答,金南俊又问:“你就不怕我乱说你的事儿吗。”

我不耐烦了,就说:“随便你,反正我又不谈恋爱。你爱说说吧。”

金南俊似笑非笑地又道:“可是你半夜睡死还会自摸。”

我哑然,先前的气势一下全无,不知怎么心里有些羞涩起来,朝他解释:“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过我知道,金南俊也没什么人可以说,看他每天坐在宿舍里就知道他可能也没什么朋友,不过他肯定认识玧其哥,但是凭玧其哥的个性,如果他没亲眼见到是不会相信的。就算他真的亲眼看见了也无所谓,他根本不关心这个。

金南俊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我心里有点发毛,但还是故作镇定地挥了挥手,意思是你别再用这破事儿拿乔了。

回忆到这里差不多就结束了。金南俊倒是没再说这回事儿,這晚也没回来。
我都快睡着的时候,突然放在枕边的手机响了起来。
原来是新邮件的通知。我记得最近没有再等什么回复邮件,估摸着八成是广告。就想赶紧删掉了事。我最见不得东西乱,多余的事情最好也不要有,所以之前才这么急着替智旻开脱。

邮箱一打开,是一个我不认识的账号发过来的,正文里没有内容,只有几个附件,是一些音频。我戴上耳机随手点开一个,刚巧是上次吃饭金南俊给我听的。
我就知道金南俊没忘。可是他怎么会知道我的邮箱?也许他是问闵玧其要的也说不准,直接问我不行吗?我心里却是有点欢喜,把音频添加到单独的一个歌单里打开循环播放,又找到聊天软件里金南俊的头像点开。
本来想问他:你怎么知道我邮箱账号的?
我想了想又删掉了这句话,重新打上:不回来休息?

于是我就边听着歌边等他回复,这几首歌风格很像,有点urben的味道,我觉得大概是一个系列的,很像是为了探索这个风格的试验品,但是结构还比较完整。再细的我也听不出来,毕竟我只是一个跳舞的,听歌也全凭感觉。虽然节奏有点强烈,但是听的久了我也迷迷糊糊地有点想睡了。一直等到我快睡着了手机才响了一下提示音,我捡起手机眯着眼看了一眼就睡着了。

金南俊说的是:“在工作,你好好睡。”

他说的是「你」而不是「你们」,就好像这宿舍没有朴智旻一样。早上起来我突然想到这点,又觉得脸烧起来,暗骂我自己是个神经病,像个等主人回家的小狗一样。本来我睡的特别浅,听着歌睡质量肯定不好。不知道昨晚是半夜耳机被我弄掉了还是因为什么,好像睡得特别好。
但是可怜我手机,肯定被折腾的电去一半了。
我洗漱回来,从床上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原来昨晚我睡着好久后金南俊又发消息了。
他问我觉得昨晚上的歌怎么样,特别让我说说其中一首特定的曲子。我回复他说当然好,说了一堆我觉得满意的理由给他,又把我觉得不太完满的地方告诉他。不过他问我的那首曲子是我最喜欢的,因为听起来对比其他几首,好像风格成熟了一点。
我长篇大论了一通,又补充道:当然我也就是说说,因为也不是专业的。
没想到还没等我放下手机换衣服,他就回信了,意思说是他很感动,然后中午约我一起吃饭。




05.
一上午的课程很紧,我也没时间玩多久手机,所以也不怕南俊联系不上我。
我提前到校门口等,没想到金南俊和闵玧其一起从门外过来了。金南俊快走到门口就到处张望,闵玧其却面无表情地往回走。我估计是闵玧其不和我们一起吃,就迎上去打了招呼。

“南俊哥,玧其哥。”

闵玧其听到我喊他们,古怪地看了我一眼,点点头算是回应,金南俊和他摆了摆手,闵玧其就走了。

我问金南俊:“你们昨天一起在工作吗?看玧其哥脸色不太好。”

金南俊哈哈笑了两声,对我说:“你是没看到今天早上他的表情,太精彩了。”

我就问他是怎么回事。

他说昨晚突然想起来就把音轨打包发给我,闵玧其看到了之后他们就打了赌。如果金南俊让我听完后写点感想,我肯定能写出点门道,闵玧其不信。赌约是掏钱请赢的人吃饭。

闵玧其没想到我除了说“这个好听”、“这个不好听”之外还能分辨一点歌曲风格,beat、loop这样的表达我也多少知道一点,二话没说就掏了钱。
我笑笑,心说那还不是因为之前我们聊到过音乐,玧其哥虽然是做音乐的,但我也没和他说过这方面的事。不过也算是占了个便宜。
想到这里我才后知后觉的问金南俊:“你昨晚和他一起工作?你和他一起做音乐吗?”

金南俊说是。
我听他这样说,就等着下文,结果没想到金南俊就自顾自去点菜,把我一个人晾在旁边。金南俊暴风般点了四五个菜,看我吃惊地张开嘴,得意地笑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给我。他从里面抽出两张压到茶杯下,剩下的里面是几张钞票,我点了一下,有八百块整钱和一些零碎的钞票。
我没想到他们平时都赌这么大,有点意外,毕竟闵玧其还总是借我的钱吃饭,半天嘴还是合不上。

“玧其哥掏这么多钱请吃饭?”我问。

“吃饭的我拿出来了,剩下的都是给你的。”金南俊漫不经心道,“他说他还欠你钱,一起还了。”

我也不记得他到底拿了我多少,不过一直都是断断续续的,我也没算过,那些零钞估计就是他算好后刚好。

“他好歹是拿工资的人。平时他省着都是为了买设备,有时候等不及下月工资就要买,自然要省着点。不过他这是抢钱啊,怎么欠你这么多?”
金南俊看我满脸疑惑就给我解释。
我想也不是借了一天两天,没想到他还会记的,心理莫名其妙有点感动。
我可能就是这点毛病,总是记人好,拿了萝卜忘了棒子,倒也没关系,这么多年也没怎么被骗过,活的照样好好的。

上菜了之后金南俊反而吃的很慢,像是突然觉得疲惫。我想他一夜没睡,肯定不舒服,果不其然我们两个人没吃多少就吃不动了。金南俊张罗着把饭菜都打包带走,说他睡到晚上起来刚好不用再出门吃饭。他结账之后把剩下的一点零头也给了我,意思是因为我帮他赌才打赢,给我点彩头。






06.

总之这次一起吃饭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我们两虽然口味不太一样,但是聊天倒是聊的来,酒逢知己千杯少,大概就是这种感觉。我有点激动,没想到大学里呆了两年还能认识新朋友,再说这朋友长得虽然没我帅,但是架不住身材好,带着出门简直堪比炫耀的程度。

虽然我和舞蹈教室的前辈后辈关系也很好,但又不是随便和什么人都能成为朋友。所谓朋友,好歹需要一点情投意合的意思,才能结伴共处,我和他们可没有这种默契,朴智旻总说我是不是对他们太客气,我就告诉他:“做不了朋友不能做敌人嘛”。

然后朴智旻就会嬉皮笑脸地说幸亏和我是朋友,要不然绝对被我客客气气的表情膈应死。


我不知道是不是和金南俊自来熟,总之我们飞快地就无话不谈了。
好在我还有点意识,没把老本都交出去,要不显得我也太不自重了。可是和他聊天简直是有魔力,他给的建议也总是一针见血,虽然我们专业不同,不过我觉得我自己还算聪明,触类旁通也多少学到点学习的方法。

不过没多久金南俊开始了他经常昼夜颠倒的工作,我观察了一下,大概是每周末就开始忙。他时不时传点音轨给我,我就问他是不是他的新作品,金南俊总是含含糊糊,说是他们工作室的内容,我问他玩音乐用的什么名字,他也没说。

朴智旻也是因为有比赛,练习也很幸苦,一到周末,本来应该是忙的时候,我反而像个孤寡老人一样留在学校不想动。

我对按摩很一套,朴智旻练完舞回来瘫在椅子上我就帮他捏腿按肩膀,要是我们是兄弟俩,颇有一种家庭的重担都交到朴智旻肩上的感觉一样。大概就叫舞蹈之家吧,然后在舞蹈的世界里只有在比赛里获得奖项才能被尊重,结果哥哥是个残废,只有弟弟能跳舞,哥哥只能每天帮弟弟按摩一下。

我想着想着就笑出声。

朴智旻问我在笑什么,我随口说:“觉得不跳舞了意外有点轻松。”

朴智旻接口道:“可不是,要是我去练舞的时候我和哥换一下灵魂就好了,躺在宿舍才舒服啊。”

我分明看到他眼睛里有一丝同情,刺的我灵魂疼痛,不过我还是朝他笑:“那等我回来你也得帮我马杀鸡我才答应。”

我刚帮他捏完全套,金南俊就回来了,他把包挂在椅背上,也学着朴智旻的样子瘫在椅子上不动弹。我站起来晃了晃手臂,问他要不要也按一下肩膀,我想他在作曲室呆了一天,趴在桌子上肩膀肌肉肯定會僵硬。
朴智旻说他坐着腿肯定也酸啊,还不如一起捏了。

我转头看金南俊的表情,他好像很感兴趣。朴智旻又说:“我觉得号锡哥捏腿比按肩膀技术好。”

我转头敲了他一个栗子,“你现在舒服是吧?快去換一下饮水机的水桶。”

朴智旻就吐吐舌头跑了。

金南俊还保持着瘫在椅子上的姿势,我干脆先幫他捏腿。金南俊有点犹犹豫豫,可能是觉得不该把学弟当苦工使,不过我执意要帮忙,他就答应了。金南俊的腿還滿長的,在工裝長褲下,摸起來形狀也很好,我順著小腿一路按上去,他還發出滿足的哼哼聲,我听着觉得好笑,他突然一下彈起來,身體好像触电一样挺直了。

“南俊哥你怎么了?”我问。

他腿收紧了一点,神色尴尬,又像自言自语又像抱怨一样说:“你们平时都玩这么开?”

我才注意到大概是按到他大腿,看来金南俊虽然年龄大,心里还是一样纯情。
“这就是普通的按摩啊。”我努力压住想要翘起来的嘴角,把眼睛睁大从下面望着他,无辜道,“哥哪里不舒服吗?那我应该更用力才对。”

金南俊瞠目结舌,大概没想到我会假装一点都听不懂他的话,于是我用经常按摩的好处劝他,他才将信将疑地敞开腿让我从刚才中断的地方按下去。

我想他是太敏感,毕竟老师刚在做按摩方法的教学时,我们学的也很不好意思。腿虽然算是比较私人的地方,不过用平常一点的心态来看,其实也只是一块需要按摩的肉而已。

我认认真真的按摩起来,但是还没动几下手金南俊又叫唤起来,挣扎着从椅子上站起来,说不想按了。

我想他也真是多事,就说:“那我换肩膀帮你按总行吧?”

结果他也拒绝,一边慌张地摆手,说:“不用不用,我觉得好好休息就行了……”他往门口的衣柜走了走,又说,“我还是洗澡好了。”

浴室的水声还在响,我好心提醒他:“智旻还在洗……哥反正得等他出来,不如就——”

他愣了一下,像是原来没听到,直到现在才恢复听觉一样。
“那——”他说,“我先出门一趟!”

我两手空空,迷茫地站在宿舍中间,门呯的一声就关上了。

实在是不明白,金南俊,简直是迷一样的男人。





07.

周末我一个人在宿舍呆着感觉要生疮,可是碍于腿还没有完全恢复又不能一个人跑去太远的地方玩。医生说现在最适合我的活动是看电影和泡图书馆。这种建议不说也罢,我也没什么别的选择。
虽然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但是几个月前出车祸时那种巨大的心理波动偶尔还会潜入梦中,让我不得安眠。
我的腿因为外力几乎整个断开,肌肉缝合的地方至今还有难看的凹陷,甚至在昏迷之前我就做好接受这辈子再也不能跳舞的坏消息的准备,当预想成真时顺其自然地接受,甚至眼泪也没流一滴,爸爸似乎因为我被动的妥协对我情绪有所缓和。
最近复健也基本结束,到这时我才明白医生的诊断究竟有何意义。

那意味着从今往后我满脑袋对于舞蹈的向往和知识变成纸上谈兵,并不是因为我不努力克服,而是失去对肌肉的控制,想要通过练习的克服简直变成无理取闹。虽然一直比赛也能赚到些许外快,还是要接受妈妈给我我送来她的加班费补贴才能勉强满足舞蹈培训的费用,这样一来随着开支的取消,对妈妈的愧疚感也稍微减轻一点。
我的人生简直是一部巨大的妥协史,里面写满当现实与理想冲突的一百零一种妥协办法,并且每一条都有理有据,成效卓越,以至于在不能跳舞的现在,我竟然有无数种理由安慰我自己这只是人生的一点点小坎坷,以后只要照着爸爸规划好的路线上班娶妻生子就好。
并且我竟然也被我自己的安慰缓和了心情,实在是有些讽刺,可是,无论是性取向也好,舞蹈的梦想也好,现在都已经结束了。

这样一想,金南俊和朴智旻简直是非常幸运的人,连同闵玧其也是。想要和他们做朋友,好像吸引我的不是它们的人格品质,而仅仅是因为想要从他们追求梦想的心灵光芒中汲取一点温暖罢了。这样似乎有点卑鄙,可是我也仅仅能依靠这些残活。

不过金南俊似乎不太认同我的处世方法,大概是觉得我偶尔笑的有点勉强,竟然执意抽出时间在周末抽出时间出来陪我,其实也就是吃完晚饭再陪我一起去附近的公园走走,找一些新鲜的话题和我聊天。

周六我百般无聊地在宿舍窝了一整天,打扫完卫生就是等晚饭,不知何时起这样的陪伴变的让我期待起来,甚至为此我还努力读了很多金南俊推荐给我的书籍,倒是获得一些所谓的心灵平静。我好像就此成为传统意义上的学生,变的游手好闲。

我们闲逛了两圈,最后走到休闲区的秋千上坐下,远处小孩子在兴奋地嬉闹,在滑梯上跑上跑下,全然不顾危险,只好劳苦父母们在一旁大呼小叫,我瞧这样的景象,倒是觉得很陌生。金南俊在秋千上弯着腿坐不舒服,干脆盘腿靠在我脚边的柱子上。我看他心事重重,欲言又止,心知他一定遇上什么想不通的地方。
果不其然开展话题时,金南俊就忍不住说了。“你不能有点热情吗?”

我一愣,没想到是和我有关,说怎么不热情了,不热情还能撑着练舞上课。

再说要是不热情谁还一天到晚上赶着找他说话。

但是我觉得他大概不是这意思,于是低头看了看金南俊,他斜睨我一眼,又不说话了,让我很被动。我想了想,似乎最近也没做什么不太对的事,有点不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金南俊没理我,只是歪着肩膀把手插到裤兜里,摸索几下掏出一包烟来。我倒是不知道金南俊还抽烟,他熟练地点上烟抽起来,红色的火星在深夜的黑里明明灭灭的,点说不清的味道。

金南俊的烟还是有点呛的,我从没闻过那种味道,倒不太难闻,有点压迫感,有点苦味,好像让人不太能呼吸的感觉。

他慢悠悠地抽了几口,才靠在柱子上转头看我。“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不对你自己好点。”

我笑笑,“我对自己还不够好?我不对自己好还有谁对我自己好……”

“你开心吗?”

我抬头,一下跌进金南俊的眼神里。他的眼睛在黑夜里好像会发光,我不是第一次发现了,夜里和他对视的话,他的眼睛就好像有魔力一样,如果他不先移开视线,那我是永远跑不了,好像他能看进我心里一样,我一下就慌了。

他又说,“我也没什么别的意思……朴智旻和我说了你受伤的事。”

他说完后就用长长的手指夹着烟吸了一口,垂下眼,戏弄他脚边的小草。我突然松了一口气,才注意到背上都有一点汗湿了。初秋的傍晚可不是开玩笑的,被风一吹我就觉得有点冷。

我问:“他没说别的什么?”

金南俊慢悠悠地吐出一口烟,于是它们就朝气流喷吐的方向渐渐消散了。人不也是一个道理,如果精神丧失的话,自己的存在就好像变得模糊了。

他说:“他还给我看了你以前跳舞的照片和视频。”

我暗骂朴智旻这小子这么这么大方,他手机简直是个宝贝,什么东西都有,我问他要指不定还不给我,倒是一股脑全给金南俊看了。

我点点头,没说什么。

“你有梦想吗?”

梦想吗?我复述一遍。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这个词很有意思,想倒也想过不少。

是跳舞吗?可是现在已经跳不了太激烈的舞了,相当于随便跳跳,就那样还会偶尔腿疼,我也是被我的腿折腾的没脾气了。找个好工作吗?那只是生活的要求。
这样看来好像我的生活也没了什么追求 ,被他一提醒还觉得我自己过的挺寒酸的。

不过金南俊倒是一个很有目标的人。他跟我说过他现在就是做音乐,越多的人听到他越开心,虽然经常熬夜,对身体确实不太好,不过年轻嘛,就是要奋斗一下。
在我眼里他简直像个喷泉,还是日夜无休的喷泉界典范,不像我们这种随随便便,非要到节假日了才能派的上用场。
所以快点过节吧,快点放假吧,那时候我才会发光。
想是这样想,不过我心里也清楚我大概是永远找不到我的假期了。

我就说:“我想去看焰火。”

金南俊发出一声轻笑,问我这算是什么梦想。

“不过梦想是什么呢?”我问他,“你怎么定义呢。”

没等他回答,我又继续说下去,“只有有实现可能性的才能成为梦想吧。如果连成功的可能性都没有,那和幻想和想象又什么区别?”

“那看焰火不是随便就能看到了……梦想这么容易就实现,算什么梦想啊?”

我觉得金南俊不懂也正常,因为这本来就是我自己和自己的约定。

小时候,全家人还住在离市中心远的地方,过年的时候就能买好多炮放烟火,要么是和家里人一起看,要么就喝我的小伙伴一起窜在人群里。那时候的烟花有大又漂亮,现在的烟花也不过就是烟花骨朵,有的我觉得连花枝子都算不上。不过一年年过去,不说搬家这些事吧,好像因为我总回不了家,过年的时候也没人和我一起放烟花。

自己倒也是能放,可是自己一个人看有什么意思。说实话我还是很怕寂寞的一个人,只是总是喜欢粘着别人,连我自己也有点忽略了这件事。可是不是看烟花那么简单,那时候就会明白,又到了新年,去年过的很幸福,新的一年还有无限的可能。

在时间的交割线,好像变成活在时光间隙里不会老的快乐,不会累,只有笑。因为爱或者因为成长的痛苦带来的压力好像一下就没了,全部留在了过去,只有发着光走向未来。

我对金南俊说,“我说的看焰火不是随便看一场就完了,我说的是过年的时候,还要叫上朋友或者家人……你知道么?就是那种看了之后不会觉得遗憾,不会觉得终结,就好像一起看烟花是一件非常……”

我绞尽脑汁地找着能形容这件事的词,金南俊烟也不抽了,就直愣愣地注视着我。我心跳的厉害,想着再也不能望着他眼睛,否则这辈子都想不到该怎么形容了。

“就好像一起看的不是烟花是人生一样。”

金南俊噗嗤一声笑了,“你这是什么形容词,我还以为你那脑袋能装多少东西呢。”

“充实的感觉,不是一瞬间。”我舌头捋回来了,补充道:“人生就是需要这种感觉啊。我不敢说人生会一直这样,可是总要有点这样的记忆,才能坚持着走下去吧。”

金南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把烟头掐了。这下好了,连个火源也没了。虽然只是个烟头,跟我也离那么远,也没半毛关系,可是看到就暖和啊。

于是我没话找话,问他,“你的梦想又是什么?”

他愣了一下,我从背后看他,他好像突然在那个瞬间冻住。
他转头看了看我,没说什么,不过见我缩着肩膀,只问我是不是冷。

我一阵感动,还以为他要把外套脱给我,结果他站起来走到我旁边,张开手臂搂住了我肩膀,他说他在想事情,让我再坚持一会儿就回去。

虽然他没有我想象的那么体贴,不过我还是觉得这一瞬间很满足。
这是充实的感觉吗?





08.

每个九月份都下大雨,我喜欢下雨,仅限于我好端端地坐在家里并且手上捧着一杯热水。朴智旻吐槽我这种莫名其妙的伤感不知道从哪里遗传,我本来想反驳他,但是想了想父母确实没有这方面体现,他们都是不说二话的实干家,我只从他们那里学到生活可以被规划的井井有条;我还有个姐姐,不过自从她上大学我们就好久没见了。
 
两年时间也没回家过年,没想到我因为受伤在家静养的时间变成我在家呆的最长一段时间,可那些天完全不好受。
姐姐在那期间抽空回来看过我一次,劝我赶紧和父母和好,不顾我脸上的淡淡尴尬。可惜她匆匆地又离开了,让我一个人好好反思。
可是我以为,没什么和好不和好的。我表现一直不错,也听从父母的话好好复健,努力做出开朗的表情让两位开心,见效很快,能走路后不久我就得意被放回学校假装一个正常人。

本来朴智旻是唯一知道我这些事情的朋友,可他大概是忙于练习,竟然自作主张地把我托付给金南俊了,觉得他也算是兄长,看起来总比让我一个人折腾靠谱一点。这种理由我是不信的,可当我后来追问金南俊为什么智旻会给他看照片视频时,他是这样解释的。

“智旻他……好像是想让我快点了解你。”

我哭笑不得,不知道金南俊作何感想。

“我觉得你挺有趣的。而且是很好的人。”

这次换我目瞪口呆,这样算被发好人卡吗?
金南俊听我这样问,难得露出温柔的笑容,他说,“你傻吗,这又不是什么市侩的恋爱故事。「好」是一个人的品质,包括很多内容啊。”他煞有介事地扳着手指,“性格很可爱,做事很努力,也很认真,帮了我很多忙……”

我抗议说「可爱」根本不是形容男生的词,这解释从一开始就完全不对,于是试图按倒他因为要数数翘起来的手指,金南俊反手压下我的手腕,真诚地说:“我觉得可爱就是……”

他一句话没说完,就不知如何继续了。他嘴唇有些厚,因为刚吃完很辣的拌饭变得有点发红,看起来像两根火候正好的香肠,所以一定很好吃。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红着脸让他闭嘴。

我本来还想问他「帮了他很多忙」又是什么意思,可是碍于我自己先做出停止继续对话的决定,也不好再问下去。
金南俊对我一声「闭嘴」实在是意犹未尽,收回手仔细地摸摸下巴,竟然笑了出来。

--
再一个周六,金南俊说他休息,干脆去看电影。
我们去车库取车,我以为金南俊赚很多钱的话一定会买一辆小龟代步,可那时候才发现金南俊原来是重金砸出一辆复古款自行车。看起来质量就很好,皮质座椅,后座的包边设计,喷漆的细节也处理到位,掂起来相当轻巧,变速器也毫不含糊,不看款式也知道非常专业,只不过车前的一盏小小车灯让它多了一点浪漫的气氛。

他看到我对那辆车有些好奇,竟然有点得意洋洋起来,简直像是养在深闺貌美如花的女儿今天终于出来见人了一样。
他顺着气氛说要和我换车骑,我目测一下座椅的高度,确实超出我能够控制的范围,又没有工具可以调整,我羡慕地看了一眼他的腿,虽然很心动,不过也只能拒绝了。

金南俊催促我快上车,我只好和他解释我的腿不够长,他好像突然才想到这回事一样,眉头一皱嘴唇一咬,那架势似乎是非要想出个方法让我上车一样。他这副认真的模样竟然还让我看着有点心动,拒绝的话在我舌尖滚了几滚也没舍得说出来。他突然眼睛一亮说道:“不如我带你?”

我怀疑他的动机就是这个。甚至从刚才说要换车骑都没看过我的车一眼,虽然不是什么好车,但是变速刹车款式样样都很符合我的心意,也就是说它也是我很宝贝的代步工具呢。
金南俊自顾自地把车推出车库,一路上喃喃自语,“好方法啊!好方法。”我止不住笑出声来,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东西,可不是我自己骑还有什么意义?

金南俊把伞抛给我,让我在后面坐着的时候拿,他倒是神态自然,可是我还从来没有被男生带过,金南俊又用他作为学长的身份出来说事,我暗自觉得好笑。我们认识不久后我就总是忘记说敬语,那时候也没见他说什么,倒是朴智旻学着我叫,被我和金南俊欺负了好几次。

不过可能是因为款式的原因,座位很高,相当舒服。我跳上车的后座,双脚还离地很远。
金南俊开始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语,我拍着他的后背问他在说什么,于是他勉强加大了音量。
“坐坐坐好了吗!”
“坐好了哥。”我想他怎么还发抖起来。
他又说:“一定要抱紧我啊!”
我想他简直莫名其妙,还没接话他又说:“算啦!不用抱我,万一会晃的……但是还是抱住比较安全吧?”
我眉头一皱就觉得大事不妙,“哥你有没有带过人啊?”

金南俊只说让我抓紧,就一脚蹬了出去。

我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我不是一个很怕死的人吗?所以我也没有随便坐人家后座的习惯,幸亏我平衡能力一流,眼下也只有紧紧抱住金南俊才放心。我把手环到他腰上,抓着他的衣服,另一只手凭空抬着举着他的伞。

他今天穿的外套料子很滑,不过抓起来很舒服,而且还特别挡风。其实是金南俊挡风,他背还是挺宽的,把我遮的严严实实,我想要是哪个女生这样坐一趟车,估计不出三天要倒着追他。这样说,因为我自己都有点想法。
一开始晃晃悠悠地起步后,现在已经运行地很稳当了。刚才也说过,我没有什么坐在别人后座上的经验,只有凭借本能紧攀着金南俊的腰,温暖的气息从他身上透过来,我有点恍惚,因为侧着坐,只能看到路的一边,金南俊骑的不快,让我有机会能观察着前面的景色。上午刚下过雨,路还是湿的,建筑也是潮湿的灰色,但是那些五颜六色的广告牌被雨水洗的很干净,散发着柔和的光,阳光并不刺眼,有女生打着彩色的伞走过去,出租车是红色的,路中间的分割线是橙色的,公交站牌的广告颜色很鲜艳……所有的一切像是幻灯片一样一帧帧翻过,感觉来点音乐就能拍公路片了。

可惜我不是个喜欢旅游的人,应该说我不喜欢在路上。我讨厌漂泊的感觉,因为目的不定向,可是现在觉得很安心。

和金南俊,去看电影,坐好。这是他告诉我需要记住的事,所以我只要简单地享受一下风就行了。

很轻松。我能感觉到,心里好像变得干净了,大概因为风带来的是流动的空气。

我在金南俊背后小心翼翼地把头贴上去,这样一边的耳朵是热的,我不太想让他知道,不过我想金南俊也根本分不出心关心我的动作是不是看起来有点让他gaygay的,因为他紧张地全身都在用力,生怕用户体验不好。

“哥说的电影院在哪儿啊。”我悠哉悠哉地晃晃脚,看到他在我不熟悉的路口转了弯,于是问他。

“私人影院。”金南俊说,“预约好了……等等就到了。”


既然是私人影院,电影和房间也都是自选。等到前台取到钥匙,他便拒绝侍者带路的好意,熟门熟路地领我去了放映厅。恐怕他也不是第一次到这里看电影,我忍不住问了他以前还和谁来过,只是话问出口才知道后悔,这样的问题几乎达到强嫉妒心女友的水准。
果然金南俊似笑非笑地转头看我,向我解释他喜欢一个人在这里寻找灵感。

“看电影还是要用荧幕才有效果。”他说,“还从来没和谁一起来过,不过我觉得你肯定会喜欢。”

我假装毫不在意地点头,实际心脏都快要炸出胸膛,借着把伞靠在墙边的机会转头呼吸,实在是难以控制起伏的胸膛。
这间放映厅面积不算大,纵向还没有宿舍长,简单的白色墙壁,估计是作为投影的背景使用,靠墙一张宽大的布艺沙发,一张矮桌,上面摆了一盏台灯,还有预约时订购的水和零食。
金南俊将放映机开机,找到遥控器握在手中就坐入沙发,指使我关灯。
明亮和黑暗用开关就可以控制,想想还是过于神奇。因为视觉惰性,我只能摸着墙壁适宜一会儿明暗度,就听到金南俊拍着他旁边的位置叫我过去。
“在这里,走过来就行了。”他说。
我抬起手摸索着前进,感到有人轻轻攥住了我的指尖。

金南俊无奈道:“怎么,要这么久适应吗?”

我哼了一声表示回应,心里却窘迫得很。今天我的感官好像是和我作对,无论如何像是要将我推往金南俊的方向。沙发不算很大,他把手臂搭在背后的靠背上,指尖就自然地落上我的肩膀。





09.
或许我以前看过这部电影,但是因为记忆久远,意识有些模糊。
我现在明白为什么金南俊把看电影当作寻找灵感,巨大的荧幕,反射着光怪陆离的影像,声音撞到墙壁上形成微小的回声。有点狭小的空间竟然随着情节变成异国他乡。
我的注意力早已不在剧情,毕竟是看过的电影,看到一半就想起来之后的剧情,现在有些无聊。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雨,但是隔着厚厚的窗帘和玻璃,也只能隐约听到一点,可是寒意还是毫无保留地漂流进来。我想金南俊肯定是听不见的,转头看他一眼,他的瞳孔完全都随着投影的画面在晃动。

“困了吗?”他突然注意到我在看他,于是向我询问。

其实是。但一起去看电影,一起挑好影片,但是在途中却明目张胆地分心,无论怎么解释都是不够尊重的表现。换做平时我一定不会让自己看起来如此愚蠢,但是因为金南俊问了,我好像得到了天然的理由去耍赖。
于是我点点头。
金南俊把我的头往他肩膀上按,“困的话就睡吧。”

我又把耳朵贴上去,感觉有点暖融融的,金南俊一动不动,好像心甘情愿当我的靠垫,我眼神发虚地盯了一会儿屏幕,只觉得歪着头看更晕了,没过两分钟我的记忆就断片儿了,应该是真的睡着了。简直出乎意料,他没有问我是否需要调低音量,仿佛笃定我在他肩上就能睡得安心一样。一觉醒来后只有台灯柔和的灯光作为光源,我揉着眼睛坐起来,注意到金南俊在用手机打字。

“睡得好吗?”

我点点头又摇头,因为空气有些冷,醒来后似乎有些头疼。不过观影时能够容忍我睡着确实也是人间奇迹,反正就拿朴智旻来说这种情况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保不齐他还要压榨我回去帮他按摩肩膀。

金南俊收起手机,抱怨道雨还没有停,不如等等再回去。我想倒也无所谓,反正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早睡,在外面聊天和躺在床上发呆是一个道理。思及此,我开始问他关于电影的问题。

“哥,这部电影不是很老了吗?你没看过啊。”

“看过。”金南俊说,“不过觉得很有意义,就想再看一遍。看来你也看过了?”

这下轮到我尴尬,只好点点头说:“你是觉得哪里很特别吗?怀旧到这份上也有点让人出乎意料。”

金南俊仰头靠在沙发上无奈道:“我这哪里叫怀旧!有意义的东西反复学习好吧。”

我不以为然,又问他哪里有意义。“你说?你哪里印象最深?”

“……复制人就应该被迫接受这样的命运吗?”

这部电影讲的是一个很考验人性的故事。一群与人类具有完全相同智能和感觉的复制人,冒险骑劫太空船回到地球,想在机械能量即将耗尽之前寻求长存的方法。警察派遣精英戴克追踪消灭这些复制人,但是戴克却在行动时碰见其中的一个女复制人,并且跟她坠入情网。

我想这故事没什么特别,连剧情都和小时候读到的国产小说相差不是很大。人的思想总是局限在人能注意到的纠结情怀中 ,形成诗歌或者小说。可是不知是什么让这部电影的原著成为名著,又被改编成电影。

“可能是因为人类选错了路。”我说,“都是因为心啊。只是人类的一厢情愿不是吗,无法容忍和自己不一样甚至更高级的智慧生命的存在。人又要利用它们……又不允许它们不符合心意的存在,本身就是不公平的。可是既然复制人有了自己的思想,就有权利去选择。这部电影的前提不就是因为复制人有了追求自我存在的意识而存在的吗。”

金南俊用手捂住脸长长叹息一声,“怎么很多事情到你这里就……有这么简单吗。”

“本来就是,”我戳着他的肩膀,“学一学归纳整理的好处吧。文科生。”

金南俊拍掉我的手,道:“不过你说也算对,如果我是复制人肯定也不想要这样的生活,但对他们不是没办法的事吗。太可怜了。”

“那就不要啊。”我翻了个白眼,“总有方法的。”

虽然这样说,我也不知道能给出什么更好的建议,毕竟我也不是复制人,无法感同身受,最多提供一点善良的微笑和支持。可金南俊似乎已经沉浸在悲伤的氛围中无法自拔,好像复制人的毁灭是他的终结一样。这倒是挺诡异的,金南俊不会是复制人吧?我抖动一下,漫无边际地想,一定要和复制人搞好关系,虽然我们的关系已经足够要好;不过,就凭金南俊平时那种笨手笨脚的样子,就敢肯定他肯定不是战斗力一百零一的复制人。

金南俊不知道我在抖什么,就着仰头的姿势看我一眼,我转头看到他的鼻孔和眼睛一样大,没心没肺的笑起来。

笑完我就开始尴尬,意识回笼。如果说刚才是因为精神不济,放任自流的随意歪倒在他的怀里,现在让我再向后靠去简直考验人性。这间放映厅大概是建筑外围,靠着窗户,在雨夜里十分寒冷。

寒冷?我裹了裹外套,重新瞄了瞄金南俊摊在沙发上的手臂。

朴智旻跟我说过他开始追我们班花的理由,“因为喜欢。”

我觉得这理由不太能成立,因为单身久了就会有一种渴望恋爱的倾向。我跳到他床上把他往怀里揉,一边猥琐地说让哥哥疼你。朴智旻难得一本正经地把我推开了,脸上飞起一抹娇俏的红,严肃道:“不是因为单身太久!就是喜欢的感觉,等哥有那种感觉的时候就懂了,这是没法形容的。”
我兴趣缺缺地嗯了一声,把一脸亢奋的朴智旻留在床上自己回去睡了,因为我对那一套一点都不相信。

心理学上说父母对待爱情的观念很大程度上会印象小孩,反正在我的观念里,爱并不是一个对生活很重要的东西,我学到关于「爱」的全部正面知识是小时候电视里的金婚节目,一对对老夫妻在台上轮流诉说当年的羞涩故事,吃饭的时候,妈妈有点感动,爸爸说换台看新闻,姐姐忙着吃完饭和班里的小姐妹去逛街。
但是我真的喜欢那套节目,可惜我上了高中就再也没看过电视了,曾经想着喜欢的人应该一辈子陪我,可是连这套感人至深的节目现今都不知存在否。
之所以花这么多精力回忆,大概是因为我发现了心中一点波动。

我好像有点喜欢金南俊。智旻说的很对,这种感觉没法形容。无论是我每天计划好时间找他去吃饭,假装一点不害怕地跳上自行车,或者假装无知觉的在超出正常朋友范围的位置睡着,都出于喜欢的本能,只有那样才能解释我为什么靠近金南俊时会胸闷气短,但是却鬼使神差地加速靠近。

不过大约是我的错,没有正视智旻对我的倾诉,以至于我现在面对自我的内心感触都有些束手无策。但是我不打算告诉金南俊,喜欢或者不喜欢这是我自己的事,还没到爱的撕心裂肺的时候,也没必要非要让他在意。

我肯定打不过金南俊,我不想选错路,我想当理解不喜欢我的情况存在是很有可能的,不把这种态度赶尽杀绝,也算是不想因此两败俱伤,人类和复制人,我懂的,没有那样的高智商还是别轻易试探。

我打了个呵欠,叫他快走。
这雨看样子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不知道要下到几点。还不如趁现在温度没有完全降下去的时候回去。



10.

那天晚上金南俊是和我打着伞回去的,把他据说很为之自豪的车撂在了暴雨里,看到它就这样暴露在大雨中,我还是有点心疼,我说不然我撑着伞你推车啊,金南俊假装没听到一样就目光坚定地撑开伞,举到我们两人中间,另一只手绕过我的肩膀试探会不会淋到雨。
那一瞬间我无比感谢我曾经自我嫌弃的窄肩膀,精神丧失,说话的力气也飞到九霄云外,心想推个屁的车啊,咱走一条远远的路回学校吧。
金南俊凑过来问我在说什么,我摇摇头,说回吧。

那几天下半身有些无法忽略的持续腿疼,我摸着手术后的伤口,还以为能直接摸到骨头,但其实是钢板。我有点怕,以前身体健康的时候也因为好奇会一边忍着头皮发麻一边偷偷查关于恐怖的事情的资料,不过既然这事已经发生在我身上,就有点难易忽略了。冷静一点想,腿有很多部分,骨头和肌肉只是其中一部分,所以骨头疼也不代表整条腿有问题,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好的。
我现在有点后悔当初没好好听医生劝了。他当时建议我在冷的时候赶紧穿上大棉裤,要不就别出门,然后告诉我针对现在的情况,「冷」就意味着看到天气预报降到25度一下,我说,呸,25度不是在人体最舒适的温度范围里吗。

也许是没见过有病人这样和和颜悦色的医生讲话,旁边的小实习生忍俊不禁地假装咳嗽了两声。医生耸了耸肩,告诉我自己体会。

我现在体会到啦,医生。恨不得把所有的破洞牛仔裤都扔掉,从电影院回来晚上的温度绝对低于我那条腿的承受范围了。我的骨髓里现下埋了一根二十四小时制冷的钢管,与以往摔伤不痛,疼痛不是浮在表面上的。可我既不知道怎么加热它,也学不会彻底无视它。

不过可能是我天赋秉异,总之靠着脑袋里一点关于金南俊的彩色废料几天都过得浑浑噩噩,好歹让精神和肉体分离了一下。

就在那样的心情里金南俊给了我一个用户名,rap monster,他说这是玩音乐的名字,让我以后想听他的歌可以去网上按照这个找。
看到这个名字差点没在饭桌上呛死,我仔细地存了这个名字,或者说其实根本不用存,这样使人印象深刻的名字让人简直过目不忘。
金南俊反而比我还紧张,若是说我是因为觉得这名字太有趣,他仿佛则是因为随随便便用嘴说出这几个字母实在太过害羞,以至于到达要放下筷子用手捂住脸的程度,不过从指缝间露出的一对小酒窝还是泄露他嘴角上扬的秘密。

我怀疑天使亲吻后会留下酒窝的传说是真的。也许也一起留下一些别的什么,比如吸引人陷入爱情的荷尔蒙。

“我会好好去听的,哥。”我向他保证,“需要我在下面附长评吗?那样你会不会很有动力?”

“不用不用。”

金南俊用手捂着嘴,只露出眼睛和一双微微发红的耳朵。看样子RM是他实在是太难以习惯说出口的词汇,让我不得不心疑他到底对自己的艺名是否足够熟悉。rap我是没听他说过,monster倒是很符合形象,可惜是只可爱的大怪兽,像是怪物电力公司里的那只巨大的毛茸茸的怪兽,让人想把他抱起来亲一口。我偷偷把问题咽回嘴里,想着以后闲聊又有的话题。

他捂着嘴的手被我扒下来后,才勉强恢复正常,半低着头又接着说,“原创音乐网和你经常用的听歌软件都可以查到。”

我觉得他一时半会儿是没勇气抬头直视我了,就嗯了一声表示会仔细欣赏,他头顶的发旋看着有点好玩,黑色的头发已经长出来一段,我想他应该什么时候把头发染回来,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我总要留着话头等以后用啊。

金南俊没有透露更多信息,两三口扒完饭我们就各自去工作。分别时他又告诉我不用晚上帮他开门,他最近暂且因为一些事要在作曲室通宵。

说回开门这个问题,金南俊丢钥匙的频率简直常人难及,我和朴智旻都震惊于他的次数。如果开一夜七次的黄色玩笑,我和朴智旻都能面不改色地听下去,但是金南俊的程度简直堪比一夜不停。配钥匙店的阿姨差点都想帮他留一把备用,可是碍于学校规定她也无能为力。早前我和智旻的备用钥匙也被他丢的一干二净,只能亲自充当门童。

我表示理解,努力忍下想要开口询问原因的心情,只能一边握着手机一边道别,感觉手心在发烫。金南俊似乎心里也有别的思绪,向我点头后就心不在焉地转身走了。他的手抄在裤兜里从背后看倒是有点潇洒。
到底是什么事?为什么不回来又为什么在分心,现在的我好像能够有勇气直面内心,无所顾忌地用一些粉红思绪将原来空白一片的思绪填满——从食堂去教室,去练习室,从教室回宿舍,等人的闲暇,发呆的空档……喜欢上一人会让生活变得充实。

我的生活重心似乎发生一点偏移,这种微妙的差距感在我会到舞蹈教室时扩大了。

练习室是我们部门活动的地方,因为学校没有隔音良好的教室,也没有专业条件,干脆安排在偏僻的实验楼。整个五楼处于废弃的状态,桌椅也清理的差不多,安排给我们制造噪音。
下午开始第一次培训,我编了一半的舞,走位的部分和细节需要现场研究。部长换届后,是比我小一届的学弟,于是指使起来相当得心应手,不过可能是因为重新回到舞蹈教室,好像说话都变得底气十足起来,不过这种自信很快在我不止一次地摔倒在地时消失了。

我惊恐地发现好像双腿都失去它天真的用途,平时走路时没有发觉的伪造品,在我仍然按照本能时变成了一滩蛋白质与微量元素的简单组合,或者再加上别的什么。我早该知道,但是现在后悔也没什么用处,不等被询问我心里已经开始惴惴不安。

其他人的眼神忽然都变得好奇起来,像是街头巷尾的邻居们聚集起来观看陌生人在路口出丑。听说这陌生人以前很厉害,现在怎么就——总是有些看热闹的意思。

“号锡前辈你还好吗?”部长从后排他的位置跑过来扶我,“要不休息——”

我最害怕的词出现了。以前还不知道什么叫疲惫,但是现在居然被「建议」休息。

“我没事。”我听见自己说。

“那个……伤口还没恢复好吗?”

一阵眩晕,好像是故意为自己找来的托词,如果说出来就输了。输给人生吗?我突然意识到我还能再挣扎一下,就低头晃晃脑袋,说:“前几天有点受寒。”

应该不是我过于敏感,接近的时候,我好像一个坠入湖水的石子,其他人就乘着溅起来的波纹离我远去了。

诚然,我的时间都花到金南俊身上去了,但我疏于练习也是不争的事实。我还以为有什么老本可言,可是却忘了「巅峰」对应着就是走下坡路了。我听到有人嘀咕一句“看起来也没有多厉害的样子嘛。”旁边的人给了他一个胳膊肘。我抬头看到他的脸,是一张新面孔,不过我记住了那张脸。但是我也不能把他怎样,因为他说的就是事实啊。


--
我心情不好,中午发了一条短信给金南俊,说中午不约饭,让他自己解决,可是等了将近半小时也没见回复,imessage下面的发送早就变成蓝色的已读,可是直到出门的时候他才回复。

「这几天都不约啦 抱歉」

妈的。我想,流年不利?
我更生气,等到感到眉心有点疼痛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皱着眉毛很久了。这让我意识到,我好像有点太在意他了,不过我喜欢他啊,这就是因为喜欢而要承受的一部分,我又不是喜欢被人无视,可当这人变成金南俊之后却有一点痛苦的甜蜜,这种矛盾让我有点犹豫我要不要继续喜欢他。

不过没关系呀。所谓爱的漩涡,就是一旦涉足轻易不能后退,但我还没到爱的地步就已经成这样了,大概病的不轻。





11.

后来几天过得更艰难。

“号锡哥是同性恋吗?”

我走到教室门口想开门,却突然听到有人在里面说话。

这几个词本来应该对我来说无关痛痒,可是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浑身僵硬。因为我意识到,无论你想或不想,你所有的一切都在影响你的所有。
这样的概念太过诡异,几个词在脑海里滚动一通,让我无端生出一身冷汗。
我是或者不是,和我编的舞有什么关系?和我为人处事又什么关系?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我后退一步看看门牌,确定是练习室没错。

“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之前走在路上看到他坐在别人车后座,还要紧紧贴着对方的腰嘞。”
“女生?”

那个声音又说:“男生啊,你是不是傻逼。”

“我还以为你看到什么呢,这也算gay吗?你才是傻逼啦!”

里面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过后,又传出两人笑声,我才意识到两人只是在开玩笑,于是勉强定下心神,拱起手背准备敲门,但里面的笑声却猛然停住,“可是号锡哥长得真的很好看啊……”

我愣在门口,背后却传来脚步声,还没来的及将手从空中敲到门上,后面的人就叫起来。

“号锡哥?”

这声音实在太过耳熟,我转头看,才发现是新任部长。这下里面的人大约也听到动静,变得一声不吭起来。我侧身和他打过招呼后,部长干脆地推门进入。
两名学弟哑然不语,假装一切没有发生过,我当然也不可能开口质问,仔细想想,说我长得好看大概是一种赞美。

于是我揉揉自己的脸,镇定下来,问什么时候开始练习?
墙上的指针已经走到约定的位置,但是教室因为不足够的人数显得空空如也。

“学长,其实今天有人请假了。”部长有些尴尬的说,像是因为忘记提前告诉我显得格外不好意思。

不过那也无所谓,因为这种事情这几天已经经历了一遍,到时间却不出现,大概因为看出我只能给出笼统而模糊的指导,甚至连我本人的水平都不如想象,可我也无法像是电影一样立马说出什么逆转。

我倒是还想抱怨他们理解水平低下,想当初我练舞的时候老师也偶尔疏于亲身指导,只将要领告诉我,再让我自己练习,到也能到达要求。可我知道不能对他们期待太多,可是心里还是堵得慌。

我没有再接话,于是摆了摆手,告诉他们我今天状态好一点了,可以先教他们动作,以后就不来了。

“学长说以后不来了?”

“是啊,”我看了一眼部长,“三年级现在也很忙的,别把我想得太闲了。”

“不是、”部长紧张得满脸通红,挠着脖子,眼睛也不知道在往哪里飘,“学长来教我们当然很好了,今天请您吃饭吧!”

我对部长的印象很好,他就是那种好学的好孩子,而且说的话都能好好听进去,说起来也是非常亲切的弟弟。我虽然性格很好,但是想要亲近的人没几个。

他能这样想当然让我很感动,我点点头表示同意,他小小地欢呼一声,才组织几个来的人重新排出适合学习的队形。

好像还是个单纯的孩子一样。
我有点羡慕他。
他也有梦想吧,我注意过他,总是在学习舞蹈的方面投入很多激情,若不是我腿伤不便,我肯定愿意再多教一点给他。



中午我和部长一起吃了学校门口的乌冬面,就是我和南俊经常一起吃法的那家。

坐在长条板凳上,老板娘看到我又像往常一样先和我打了招呼,眼神转到我对面的时候稍微惊讶了一下。我向她问好,想到等下可以吃到暖和的面食,感觉又在阴冷潮湿的天气里从里到外温暖了起来。

“老板!一份叉烧一份海鲜。”

我点完餐,就从筷筒中掏出两双筷子递给对面的人,部长道一声谢,双手接过,眼睛亮晶晶地像个小兔子。

“哥,是海鲜乌冬好吃还是叉烧乌冬好吃啊?”

我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又自作主张了。

“啊——这个啊。”我刚张口,就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使得接下来的对话显得自然又亲切。

我实在不忍心告诉部长,其实味道都差不多。又不是什么高级餐厅,说是吃饱饭,其实就是品尝和制造回忆而已。存在着令人愉快的记忆的地方,无论吃的东西有多难以下咽,还是会发自心底地愉快起来。是和谁一起吃,吃的时候又发生了什么,哪怕食物无味,也能当琼浆仙果一样囫囵吞咽,并且打心底里觉得味美。

说白了,对我来说口味是无所谓的,只是海鲜面吃习惯了。然后南俊不吃海鲜罢了。

可是这种话怎么说出口,你哥我喜欢海鲜,你哥我喜欢的人喜欢叉烧?不过我和金南俊已经好几天没见面了,短信不回,电话更是不想打,在我的世界里和失踪毫无区别了。
所以也许口味变了也说不准呢。

我朝他微笑一下,两份面恰到好处地摆上了桌。

我用筷子敲敲碗沿,对他道:“这里的乌冬这两种味道最好,不知道你吃过没有,反正点两份,可以都试试啊。”

部长又扯开嘴角笑起来,露出一对洁白的小兔牙,看起来身心愉悦,又问老板娘多要了两个碗,盛出来汤喝,一边连连夸赞。



--
我也没让部长付钱。老板娘心领神会地把他的钱包挡了回去,专等我把钱交到她手上。部长好像喝了假酒一样兴奋,回宿舍的一路上在我身边蹦蹦跳跳,本来因为想起金南俊有些焦虑的心情好像也烟消云散,就好像感冒的时候堵住的鼻子突然通气了起来。

“下次哥和我一起再去吃点别的什么吧?我知道附近还有一家面馆的——”

我点点头,这小孩又兴高采烈地蹦蹦跳跳地走了。

回到宿舍意外地发现金南俊坐在他的座位上,可怜巴巴地看着我,一脸失落,大概是在我不在的时候弄坏了什么东西修不好的失落。

“号锡——”

我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其实心里已经在开门的一瞬间沸腾起来。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无比懊悔通读福尔摩斯的时候没有学到一招半点知识,不过也算了,回来总比不回来好。

“那个啊,”他挠了挠头,“刮胡刀可以借我吗?”

真是好样的。我想,能消失几天之后,若无其事地说出这样的话。
他一侧身,我就看到他那把断在桌子上的刮胡刀。从中间横腰而裂,既不是刀片的接口也不是折叠的连接处,简直像是我几乎要无疾而终的暗恋。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金南俊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解释,“我就是像平时一样要用它,谁知道怎么就会断掉的。”

我眯起眼睛,接过他手上可怜的刀具观察起来。金南俊大概就是这种反差很迷人,成熟的外表和知识下,隐藏的是一个小孩一样对世界充满好奇的灵魂。他的下巴上还有一层青色的胡渣,显得像是对这世界惯用的精英评价系统一无所知,既不在乎外表的整洁,也无惧他人的好奇。

我实在想象不出他就顶着这一头乱发,还有冒冒失失的胡渣从外面一路走回来,那么,即便是腿疼的要命,还在部长面前假装一个正常人的我看起来反而有些莫名其妙。

我深吸一口气,说服我自己暂时把粘腻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一会儿,将我自己的刮胡刀和他的一起递给他。

“可能是太久没回来了吧,都不认识我啦!所以才这样脆弱地就殒命了。”他珍惜地把破损的那把拿起来重新观摩,“这种程度可能是没法修了。”

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靠在椅背上。

“不过,”金南俊本来已经准备转身去浴室,突然又转过身来,“这几天你还好吧?”

他笨手笨脚地想要抓头发,慌忙把抬起的手上的毛巾和刮胡刀换到另一只手上,“我手机丢了……还没来的及去买一部。”

虽然心里叫嚣着不要信,可是已经有三个字轻巧地飘上天:「是这样」?我心里竟然因为他的解释轻松很多。不过清醒点!这并不是什么和我有关的内容,也并非要告诉我不可,也许只是随便提起。思及此处,我又用力扯回我想要上翘的嘴角,把它们用力像两边撇去。

金南俊的眼神在我脸上能露出梨涡的地方匆匆瞟过。

“随便你!”我假装无所谓地说,“反正哥是在做有意义的工作,我也知道我每次都打扰你,以后我会克制的。”

他的表情有些无奈,低低地说了点什么,不过我没听清,我觉得他可能是在叫我,可是那发音怎么听怎么样像「锡锡啊」。我打了个寒战,转身把椅子拉开坐下。

我到底是没下狠心把话说死,只说我会克制,要不然就直接说「我以后不会再叨扰你了」。可我想那样吵架的人简直是傻逼,明知道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要说出来,以后自己有巴巴地跑到人跟前去多打脸啊。

不过没想到我居然这么生气。哪怕是这种程度,话从口出我也有点后悔。我看了眼金南俊,他却没什么表情,只是继续他走向浴室的路。




12.

其实我也没有生气到那种不理智的地步,只不过心中有点憋闷,像是哭又不能哭出声之后那种胸闷的感觉。

其实比起「终于回来了」这样的想法,我更希望自己心中想的是「宿舍又要变拥挤」。可惜自我欺骗又没有好处,我实在无法拒绝心中那种对「挤」的隐约期待。如果说的是、断断续续传来的哼歌声,因为突如其来的小小灵感而爆发出的充满惊异的「啊」的短促发音,因为满溢的充实感而迫不及待要与我交流时像是要发光的眼神,或者是抬头就可以看到金南俊伏在书桌上的肩膀的话。

我听着水声,就忘记了回来之前做的打算,只好按照现在的想法,掏出手机。

之前金南俊说过的名字,rap monster,已经收藏了,可惜里面只有几首歌,我只下载了三首,总共加起来也只有9分12妙,所以其他的现在已经听不了了。我又尝试一次,用手指点点屏幕上灰暗的几行歌名,都提醒我因为「版权问题」所以下架了。

“我说,”我犹犹豫豫地开口,“你的歌现在听不了了。”

我晃晃手机,示意他看。

金南俊比我冷静,像是早就接受了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他凑过来看,因为湿漉漉的指尖并没有接过手机,而是紧紧抓住搭在肩膀上的毛巾,几根手指形成干爽利落的直线,还有关节的起伏。

“真的诶。变灰了之后就无法听了?”

金南俊头发上的水滴都滴到我肩膀上了,从浴室带出来的水汽和香波的味道让我想到南太平洋上某个小岛的自然风光,甜甜的菠萝还有芒果芭乐都在我眼前发出奇异的光彩,要是有能够解渴的凉爽椰汁就更好了。我是说,这就像是一个冗长的工作日结束,可是连飞机都不用做就登陆度假小岛,这种故事发生唯一的可能就是我本来就在这样的地方工作。
我是啊!本来打个电话(给玧其哥)或者用社交网络就能聊系到的人,硬生生因为我自己闹别扭等到现在。

我假模假样地咳嗽一声,回过神来,金南俊抿起嘴朝我投来询问的目光。

“是啊。”我说,“是这样的。”

他曲起手指试着在屏幕上点了点,毫不意外收获了屏幕上弹出的版权问题的提示。我把手指尽量往手机的边缘缩回去,试图避免相互接触。

光是想想那种画面就已经让我心潮澎湃,放空的灵魂在心里撞来撞去。金南俊竟然觉得我会拿不稳,另一只手从我背后环绕过来,稳稳地托住了我的手背,连同上面的手机。

是金南俊啊!我是说,他会觉得我这样拿手机的方式危险,倒很是不像他。金南俊返回艺术家主页检查自己的信息,对我屏气凝神的现状好似全无知觉,用他已经清理干净的下巴顶在我的头上。

“似乎是这个问题。”他说,“可能是公司那边在捣乱,实在有点过分。”

我后来才觉得他这句话有问题,不过当时我已经没办法思考那么多了。

今天为了排练,其实我已经翘掉一下午的课,并且心安理得,毫无波澜。我倒没有觉得这样的行为很应该,只是想着要做我觉得应该做的事。我好像不是以前的我了,不是那个父母眼中看起来很乖的我,而是有一点自己的想法,虽然还不知道要去哪里,不过先迈出脚步。

其实这都是金南俊在改变我,他鼓励我要做自己喜欢的事,并且言传身教,让我深有体会——其实翘课并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我想到以前还会和别人一起批判,觉得这不是尊重老师的行为。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去了共情能力,不过尊重别人之前要先尊重自己吧。话说共情能后天培养吗?我不是不能,我只是了解,并且拒绝这样的情绪占据我的心。

可是金南俊不一样啊。混合起来的复杂心情,我居然有点想让他夸奖一下我,说点什么“今天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感觉很棒吧”,或者“不要太担心啦,还是要先重视自己的心情”。

然后我张口了。

“呀哥,下巴太尖了,戳得很痛。”

金南俊一下僵硬在我上方,尖尖的下巴缓慢地抬起一个角度,连说话时震动的胸腔也离开我的后背。

“呃……是吗,不好意思。”

他的手还包裹着我的手,像是迟疑了一会儿才后退,手和手分开之后在空中僵直地停顿了一会儿,像是离开母舰的飞行器,在孤独又广袤的宇宙中调整着面对一个人面对黑暗的勇气。

我把手机收进口袋,垂着眼站起来。我突然觉得很疲惫,不过不想睡觉。
就像猫只把肚皮展现给信赖的人,可是信赖是双向的,那怕它觉得安全,可是他那怕只有一丁点儿不这么想,它也要故作镇定地一只猫默默走开,好像自己展露的信任完全是对方的错觉,然后自己寻找一个角落舔舔被自己弄脏的毛。

唉,我是说,别给我这些暗示了。南俊啊。温柔的不像话的语气,笨拙又小心翼翼靠近的动作,不应该像我展露。

本来我只能自己走开去舔毛的,不过幸好我还有朴智旻。



--
“哟,”朴智旻朝我挑了挑眉毛,“郑小少爷今天有空来看我啦?”

我第一次看到他老没正经的摊在地上玩手机还觉得心旷神怡,就好像一切都回到了从前。

我朝他笑了笑,扔了条毛巾在他身上,“叫哥,臭小子你皮痒了吧。”

好久没来过练习室,这里突然变得陌生起来,连整一面墙的镜子照起来也感觉不对劲。我把音响打开,是朴智旻循环播放的参赛曲目,我试着跳了跳,还没到一整首歌结束就有些累了。朴智旻擦了汗走到音响旁边连上蓝牙,给我换了一首歌。

这首歌本来是我的备选之一,不过现在也毫无用处。我坐在原地听了一会儿,掏出自己手机连上音响的蓝牙。

“这节奏很稳啊,哥。是哪个制作人啊 ?”

“唔。叫做Rap Monster的人。”

“Rap吗?听起来只有beat啊。有别的曲子吗?”

我看到朴智旻拿着手机在查,但是我没告诉他这整个世界大概现在也只有我和金南俊能听到这些歌了。

朴智旻查了一会儿就放弃了,他关注的博主发了新的可爱的小动物的视频,我没理他的傻笑,自己一个人跳了起来。

不过这还是我吗。

有了镜子的话,就发现自己动作是有多扭曲。因为疼痛所以表情也相当难看,表情是表演的一部分,这种扭曲的结合肯定不是任何人想要欣赏的内容。
我强迫自己盯着镜子,里面的人像是在回应我一般展示着相应的动作,清洗过的头发无精打采地叠在一起,大概是因为刚才戴着帽子被压扁了不少。可是为什么又如此难堪?有点不太明显的眼袋,失魂落魄的眼神,颜色稍暗的嘴唇,完全不是我。

朴智旻在他手机上花了多久时间我就跳了多久。虽然我已经下决心要试图恢复以前的水平,以免被乱七八糟的其他事烦心,比如金南俊,不过我也知道这种事不能急于一时,于是过不了多久我就只能气喘吁吁地跪在地上休息了。

“号锡哥,你还好吧?感觉也有点太疲惫了。我看哥老了吧嗯?”他炫耀似的鼓起肱二头肌,在我眼前震他的胸。

运动完我好像心情好一点,对他这样类似于挑衅的行为只是翻个简单的白眼。

“抖什么胸?”我抬起一只手,“让我捏吗。”

朴智旻吓得缩了一下,但好歹还知道拉着我的手把我拽起来。不过男人被捏到咪咪也会痛吗?我没被捏过又不知道,但是看智旻的表情也能猜出来大概是可以达到痛不欲生的程度了。

智旻替我捡起书包,递给我之前好像盯着看了好久。

“包上面怎么了吗?”我问。

“哥——这个挂坠都已经磕掉一个角啦。要换一个吗?我送你。”

他把书包递到我伸出去良久的手上。我知道他是说我的包上挂了一个小小的塑料星星,被磕坏了一个角。是金南俊送给我的,他给我的时候就已经那样了,上面还挂着吊牌。

他把它从袋子里掏出来的时候有点不知所措,最后在袋子里找到了摔断的角。他又问我要不帮我粘上,我其实都有点害怕他在修好星星挂坠之前,会把自己的手先粘在一起。

况且那时候我高兴得不得了,而且我现在看到它还是很高兴。虽然它碎了一个角,不过我一直把它当作是完整的样子珍惜着,何况因为送礼物的人,我觉得它比任何一个完好的塑料制品更具有完整的意义,就好像金南俊送我的不是一个星星,是把整个宇宙都塞到星星里送给我了。


我问他怎么想着要送这个,结果金南俊说:“你不是喜欢焰火吗。”

我说是啊。不过星星又是几个意思。

“其实星星和焰火一样,都是奇异的会发光的东西。可是焰火虽然美丽,或者说具有满足视觉要求的绚丽,可是只有一瞬间。”他小心翼翼地转过眼神看我,好像生怕他说了「焰火」的坏话我会不高兴,不过我还挺好奇他这又是一套什么理论。


“所以啊,我就想,星星的话,是更永恒的东西。”

我其实有点感动,因为那时候距离和他讲到焰火都隔了好久了。不过我肯定不能一激动就给他来个熊抱,只好假装了解地点点头,问他,“可是星星不是自己发光的。焰火虽然短暂,也是因为燃烧了生命所以灿烂啊。”

“你不是知道的嘛。”金南俊一脸委屈,“恒星也是星星啊。再说,靠着恒星发光的「星星」,只要恒星存在,它就会一直发光的。再说,如果恒星消失了,那颗星就算不能被看见了,也会一只存在的。它会在宇宙中等待下一颗能让他发光的恒星的。我们都做那样的人吧,号锡。别想着什么焰火啦。”

他说完自己先有点害羞。然后匆匆忙忙就想离开,也不提要帮我粘星星的事了。我问他要去哪里,结果他居然说突然对恒星那一套感兴趣了。恒星如果消失了会变成什么啊?我要去查一下。他自言自语地说,然后就捂着脸跑了。

其实我一点都不关心他要去那里,我张口是想对他说,“不能做我的恒星吗?”

我知道的。恒星不是消失,而是消亡。说到令人震撼的结局,它会变成密度惊人的白矮星,如果超过一定质量,就会因为引力不断收缩,最后变成黑洞,因为强大的引力,它不仅不能向外射出光线,还会把靠近它的行星都吸进去。

我是说请成为那样的恒星,南俊啊。

照亮我,然后结束我,否则就别在我面前诱惑我的心灵了。






13.

说实话金南俊已经完成一半了。
剩下的一半就是快点结束我,可是恒星周围有那么多小行星,他连我是否在其中的事实大概也不明朗。如果星球也有意识,它们会选择自己想要照亮的对象吗?

朴智旻用手在我面前晃来晃去,试图扯回我的注意力。

“哥!回神啦。我说你最近怎么总是看起来很忧郁,今天尤其是。”
朴智旻看我一眼,又小心翼翼地继续说道:“不过他……最近惹哥生气了吗?”

这个「他」简直不言而喻,我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就是到他在问金南俊,还好我多一个心眼,笑嘻嘻地反问他:谁啊?”

朴智旻鄙夷地转头不看我,“哥说是谁就是谁。”

“是你啊,小坏蛋。”我说,“别再那么晚回来了,晚上那么晚睡也太幸苦啦。”

朴智旻满不在乎道:“哥以前不是也这样嘛。”

“以前不知道,可是身体还是最重要的。不要发生了不好的事情才懂得爱惜自己。”

讲到这样的事我们两之间明显是我比较有经验,朴智旻听了我的话就算不在乎耶只能假装乖巧起来,跟在我后面一言不发。
不过他很快又开心起来,因为等下吃饭的时候他就可以和喜欢的女生见面了。我知道他每天这样拼死拼活地练习,不仅是因为他自己很有毅力,也是因为得到喜欢的人的支持。

真的很幸福。我希望他们能一直快乐。

其实对我自己,不是不在乎,也不是没所谓。

只是,就算我像是想要把内心上把锁,也总希望有人能找到钥匙,其实又不在什么又晦涩又艰险的山巅上,只是触手可及,视野之内,比星星还亮,炸出火花,只消取来,然后肆意地翻开我内心的书页就行了。

--
我一个人吃了饭,走在宿舍的走廊上都觉得大事不妙。
因为秋天,天黑的时间已经变早,到周末很多本地的学生都回家去,楼道上的灯也干脆罢工,我们宿舍门上面的玻璃也没有透出亮光,不出意料金南俊又消失了。鉴于他已经这样一声不啃地离开好几次,我一点也没觉得怎么意外。

我掏出钥匙开门,桌子上放着金南俊留给我的纸袋,倒出来一堆棒棒糖和果汁软糖,在灯光下的玻璃糖纸反射着亮晶晶的光,还有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周末愉快,还有一行数字,大概是新的电话号码。

我不太想存他的新号,但是心里也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抗拒。幸好我这周也有计划要回家,否则一个人坐在充满记忆外加我无脑幻想的寝室里绝对难捱。

本来是像以往一样不会回去,不过姐姐难得从外地回来一趟,打电话叫我回家吃团圆饭。

“那……爸爸也得回去吧。”

“那当然啊。团圆饭就是要大家一起吃嘛!”

当时是接了那样一通电话。现在家里的气氛很微妙,至少我是这样感觉。可是不能总是这样,金南俊说过叫我对自己热情一点,不要再逃避了。如果鼓起勇气正视自己的心,我也应该主动迈出那一步。

但是爸对我来说不太一样,我很少见他,唯独记得他在病房里撂下话说腿摔断就刚好不要再跳;妈和姐不问我腿伤的事,我也知道她们大概只是不想让我反复想起。

说实话,我当然知道他是生气我出去玩太不注意安全,但我也是很需要人鼓励。这点从康复期自我消沉的一段时间我就感受到,所以爸爸这种态度真的很打击我。不过现下我也明白了,好像不想以前那么胸闷。

因为啊,父母又不是无条件要对小孩好,就像是在公园里看到有的小孩调皮,家长会说「再闹就不要你了喔」,或者小孩子赌气说「以后再也不要回家」,其实彼此都知道的不是吗,不可能真的离开对方。

那么父母与孩子之间就是有着无法切断的纽带吧,这条纽带让很多事情变的简单起来——无论如何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不想要原谅,不如说是自己没办法解开心结而已。只要爸还把我当儿子的话,我觉得都无所谓。对我来说,那才是重要的,就是完整的家庭。

因为只是简单地在家里住一晚,我也没带什么行李回去,姐姐替我开门的时候还觉得奇怪,不过她的问题让我觉得更奇怪。

“感觉我们号锡变得不太一样啦?”

我问她是哪里,还以为她又要开我玩笑,说我又长胖或者变丑,我都想好要怎么反驳,但是姐摸着下巴,突然说:“好像在你身上看到了所谓成熟魅力的东西。”

我心里一跳,不知怎么就接口道:“我胡子没刮干净?”

姐姐嘴角抽搐一番,从感动爆发成没心没肺的嘲笑表情,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你想把胡须长成像样的规模还需要很久吧!”

这才像是我们之间的相处氛围,我平复下心情,还没来得及损她,她又摇头晃脑的上下打量我一番,又道:“好像真的一下长大了。打电话也是,居然这么轻松就把你叫回来了。”

我有些无语。这算什么啊?说的我好像是还在青春期的叛逆小孩一样。不过我真的很需要家人的肯定,被她这样讲我还是有点高兴,姐姐看到我咧开的嘴角又开始恢复常态嘲笑我。

--
她回来是想收拾点东西走,之前开学的时候走得急,基本没带什么东西。我把书包拎回房间,看到了让我完全无法忍受的混乱场面。衣柜敞开着,箱子也堆在一边,乱七八糟的衣服扔在床上,哪里像是一个女孩子留下的痕迹。

“所以才把东西都放在你的房间里收拾啊,”姐姐靠在门框上,剥开从我包里掏出的棒棒糖,“反正你肯定要帮我收拾。对吧?”

对啦。我就是拿她没办法。有时候都觉得我应该是哥哥才对。

我是不知道她之前在找些什么,一房间的东西,什么年代的都有。看样子是妈出门买菜前和她又借着收拾东西的幌子在怀旧。有些衣服看起来花纹就很陈旧,古味十足,穿出去肯定会被问能在哪里买到。「十年前街角那家商店吧」。大概。

我看到一片花纹熟悉的衣角,从杂物堆底下扯出来,记忆突然一下漫进脑子里,像是和水杯打破却发现里面装着的是汪洋大海一个道理。
小时候就觉得爸很帅,去上学的时候完全可以看到其他女老师眼里的爱慕之意。可是我爸爸是妈妈的耶!以前真的超级得意,想到要去上学就会骄傲地挺起胸膛,毕竟不是谁都有那么帅气的老爸,况且这件毛衫更衬托他的气质,可惜只有秋天会穿在外面,这样一想大概也能模糊想到我喜欢下雨天的缘由,再小一点的时候,下雨的时候爸爸回把我抱在怀里,一手撑着伞,我可以用两只手抓着他毛衫的领子,非常温暖。

可是后来不知怎的就觉得他没有穿过了。这件毛衫现在已经变得非常脆,我叠它的时候都生怕把它扯坏。可是把它翻面的时候,看到背后有一条长长的裂缝,看起来就像是挂到哪里然后开线的样子。

姐姐看我突然停下动作,好奇地凑过来看一眼,突然“哦”了一声,说:“这不是那件嘛!”她手上还拿着棒棒糖,眼睛瞪的圆圆的,“哦!是那件!你也觉得爸爸当时穿这个很帅吧?”

我假装不在乎地摇摇头,但是就算是只凭回忆,也没办法否认穿着毛衫的爸爸相当具有儒雅的气质。

“诶你一点都不记得啦?”姐姐伸手又把毛衫抖开,露出背面的挂破的痕迹,“不过因为那次抱你去医院的时候刮破了,就再没穿过。”

什么医院?再说下去我还以为是我失忆,但却是对她说的话一点印象都没有。在我的印象里,小时候生病的次数虽然多,但是爸爸在的时候相当上。虽然练舞也算是锻炼身体,但意外地对病毒没什么抵抗能力,偶尔回家太晚受风也会感冒发烧,但是姐姐说的我真实的全无印象。

“医院?什么时候的事啊?”

“你很小的时候吧……”姐姐绞尽脑汁地回忆,鼻子快皱成一颗小西兰花,我捏了捏她的鼻尖,她好像是被按下按钮一样想了起来。
“有一年秋天的时候,因为下雨嘛,你晚上练舞回来就有点发烧,然后妈当时值夜班也不在家,爸看你不舒服,就去开车来着,又回来把你抱到车上送去医院。早上回来的时候才发现衣服上都是泥,洗干净之后那个口子已经脱线的不成样啦。不知道怎么还会留着。”

我想爸可能也很珍惜这件毛衫吧。做工也好,用料也好,价格大约也不便宜。只不过因为我却无法再穿,但我还傻乎乎地以为是妈妈陪我了一晚上。屁话,但是怎么可能,弄破的毛衣没有精巧的手工匠是再也修不不回来了。就好像我可能弄错一些东西,但是现在也没法一下弥补回来。

「儿子当然比衣服值钱啊——」

我虽然鼻头发酸,但是也只想这样安慰自己。可是吃饭的时候看得出来爸真的好高兴,虽然也没抬头向我这里望几次,可是筷子夹了菜还是往我的盘子里拐。他还开了不常喝的酒,辣得直吐舌头。借着酒劲他又要妈再做几个下酒菜,可惜家里没有醋了,炒不出他说的酸甜口。

妈把我拉到厨房告诉我要买什么醋,末了才扯住我的袖子,“你也常回来啊……你爸高兴呢。”

我想着妈的话,一路上走得很快,经过旁边的人,像是走在机场地面的传送带上一样,秋风裹挟着树叶从耳边卷过,急不可耐地要带走青翠的生命。
我太傻了。我为什么没早点下决心。其实下酒菜不是花生什么的最方便,盛一点现成的萝卜干更好,况且又没人和他一起喝,一个人不知道傻乐什么。
但是我知道爸是怕我没吃好。我吃酱牛肉喜欢蘸醋,白菜醋溜也喜欢。出门前我明明还看到他去冰箱翻,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找到,不过门一打开,里面的灯光亮起,映着他头顶几根银发像是在发光。


--
晚饭后我和姐一起收拾桌子,爸酒量不行,一个人喝了大半瓶白酒,早就撞撞跌跌的被我妈扶去休息。

姐姐也很高兴,像是很满意我的表现,竟然哼起歌来。

“其实我……”我犹豫着,又观察着她的表情,“我又开始跳舞啦。在学校。”

“哦——”姐姐哼完一整段,才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把沾满泡沫的盘子交给我冲水,“我们早就觉得你会坚持啦。知道爸说什么吗?”

「我们」?不是「我」,这种暗示让我的心怦怦跳,不是,等一下——

“他说要是你恢复不了那种信心根本就不是他的儿子嘛。责任感嘛——”她说,“首先是对自己负责。爸说他相信你,不过就是很担心你会不好好爱护自己。膝盖再受伤什么的以后肯定不好受啊。说起这个,妈给你买的裤子,就是膝盖部分有加厚的那种你有收到吗?我说啊,你一定要好好穿,不要觉得那种是老头子才——呀锡锡,为什么又哭啊?”

姐姐慌忙摘下手套帮我找纸巾,可是我的眼睛终于被泪水糊成一片,滴滴哒哒地落进水池里。

小时候,因为犟着脾气练舞而造成的伤痛也只是和姐姐说,心理有烦闷或者不知道怎么解决的事也要找她。

可那时候妈妈经常上夜班,家里的膏药也只有爸爸知道放在哪里。平时不让我和姐姐碰药箱,怕我们乱吃里面的东西,但如果我伤的厉害,拿来药的人每次都是姐姐。

这样的程度也能被我忽视,我大概真的是个傻瓜吧,陷入爱但毫无自觉的傻瓜。




14.

我不知道用怎样的心情回的学校,总之早上起床就后悔没有答应姐姐提前回来一天。虽然昨天晚饭时爸还说要开车送我返校,可我怕一上他的车就会哭出声来,只好趁着他没起的时候就走,结果午饭也没在家吃到。

不过妈问我下周要不要回的时候,我才能理直气壮地说要。我说要吃爸卤的牛肉,我要回家吃一份再带一份,要不妈妈每周给我带的牛肉放在宿舍楼下的冰箱里,就算贴着标签也要被人偷吃光了。


--
也许真的是因为能吃到卤牛肉吧?心情特别好……其实不是的,我也知道。

“我就说你脑子有病吧。”

我听他这样说就笑了。朴智旻不敢说,这哥倒是无所畏惧。

我和闵玧其虽然没有太熟,但是出来一起喝酒还是可以的,尽管我不太习惯酒精的感觉,他还是给我带了他常喝的酒,让我学着好好品品,可是我除了一堆气泡和略酸的口感就什么都喝不出来。

玧其哥很嫌弃我,还说要不是我不会喝酒就带烧酒来了。

“那种东西才适合谈话,懂吗?”

不懂不懂。更不懂要谈什么话。

“金南俊吧,”他说,“最近不太对劲儿。”

我听到金南俊这三个字,心里就紧张地要暂停。但我很勇敢啦,还要假装不在意。可是这种时候还是出于礼节要问问不是吗。我清了清嗓子,问道:“他怎么了?”

“他么。”闵玧其慢悠悠地抬起手腕喝了一口啤酒,又回味似的咂了咂才说:“好像开看了。”

闵玧其今天才不对劲儿呢。可是仔细一想,总是这样漫不经心,又吊着人胃口,才是他啊。他就是对什么都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所以就算我做出着急地上火的样子,他可能也没有什么反应,我只好顺着他的话继续问下去。

“什么看开?”

“最近把工作辞掉了。”

工作?什么工作?我就说我一直都弄不懂玧其哥,有些时候真想用作出夸张表情的表情包,不过估计这哥连个反应都不会给我。

“谁?”

闵玧其笑了一声,肩膀都抖了。“金南俊啊。”

金南俊在作曲室的工作我倒是知道,可是这也有些太过突然,听起来也不能相信。“可是他最近不是还忙到不能回宿舍吗?”

“收尾工作啊。公司不放人。再说金南俊自己不把工作做完也不能放心离开。”

“他不是……他不是很喜欢音乐吗?”

仔细想想,好像因为网上音源下线的问题他还说过是公司的问题。我一时间不能理解,还以为他是掉进什么贩卖|人|口的公司,因为不满意金南俊的工作,要一点点把他毁掉之类的。除非是我脑子真的坏掉,否则不会相信这种莫名其妙的推论。

“他最近的音乐也听不了啦。”我说。

我放下啤酒馆,掏出手机紧紧地抓着,想给闵玧其看,可是他好像全都知道一样,让我查另一个名字。

RM. 

要我说,我其实还挺怕的。这种七七八八的名字,还有我见过两次金南俊给我看的工作室的照片,除了这些我连一点实感都没有,完全是一个我所不知道的世界,哪怕想要接触,但只是徘徊在边缘而已。

我见过很多那种想要学舞,但是只在练功房门口徘徊一回儿就离开的人。我小时候没有那种条件,就记得经常跟着老师蹭着进去上课,直到很后来老师才开始挣钱,舞蹈教室也搬家了,在大商场的顶楼,变成艺术气息十足的简洁装修。从外面经过,绝对不会有嘈杂的音乐,只会有精心挑选过用立体音效音响播放的舒缓音乐,伴着一点模糊的鼓点可以看到透明的玻璃里大家律动的身体。

不过那之后不久我就也出车祸了。我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城市独自生活,只有为了参加比赛离开两次,还因为一个人害怕和队友住在一起。不过金南俊来到这个城市以前,就因为公演和寻找老师在我不了解的地方生存了。

我一点也想象不出那是什么样的生活。就好像明知道穷尽一生也只能像门外汉一样在边缘徘徊,我也害怕要走进里面,星星不是也有着自己的轨迹吗。

想到这里,我突然一下失去了继续了解的勇气。

屏幕上的画面已经加载出来,用艺术家界面查找什么结果也没有。闵玧其结果手机,换到歌词搜索的界面,倒是搜出来一堆在歌词里挂名作曲作词的内容,有几首名字很眼熟,不过点开看,RM的挂名都排在很后面。

闵玧其给了我一个“你看吧”这样的眼神。我茫然不知所措,鼓起勇气问他:“这什么啊?”

“南俊什么都没和你说?”他撇我一眼,“我看他对你除了动手动脚就没什么别的想法了。”

我假装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倒是思绪回到金南俊早先还经常回学校住的时候,一起看电影之类也是非常难能可贵的记忆。

但闵玧其眼神实在太过又刺探性,我只好硬着头皮接话道:“怎么了到底?”

“你真他妈可怜死了。”他终于开口道,“活的像个白痴一样。金南俊居然因为你开窍了。”

他有点惊讶,像看某种不认识的动物一样盯着我的脸看了半天,才接口继续:“说什么你告诉他要坚持梦想,他本来在公司赚钱来着,现在要退出了,他之前用的东西不是都很贵吗。”

闵玧其难得露出一点羡慕的表情,很快又坦然道:“我是有点佩服他,居然就随随便便决定了。本来我还以为只要写歌就行了,没想到他是为了钱完全只是把版权卖出去了。
你看到这几首了吧?全是他完成的,不过前一阵子毁约了,到现在为止名字也是花了很大的劲儿才添上的,搜公司的名字的话能听到更多他的作品,可是会有谁知道呢。不过好在下周就基本结束了。你能想象他参与度多深吗?啧,一个多月都处理不完,还得叫老子帮他忙。”

闵玧其又用手肘捯我,“我说你不能关心一下他吗。”

我已经不知作何反应了。怪不得名字一样的几首歌内容也完全一样,但是就是没办法作为rap monster名下的版权所有。我学着闵玧其的样子慢慢啜着不知是什么味道的啤酒,把手肘架在膝盖上,锁着肩膀。

我又不是故意气他。金南俊最近一定很累吧。还要由着我发脾气,送我星星和糖。说什么因为我才重新选择初心的路,可我还任性地把他当作是金刚不坏之身一直在依赖他呢。

可我还是会怕,就只是明白我不会对他放弃那份心意的感觉就让我感到自己都陌生了。
坚持梦想?这大概连我自己也做不到。我真的能为了他成为更好的人吗?我真的不会像误解爸爸一样就这样错过他吗?

我努力想着要练习然后恢复以前的生活状态,想迈出那一步和爸爸和好,好像不止是为了我自己,我想证明我不是不值得被爱的人。

可我也知道很难啊。还好我又不用对方特意要来回应我,只要好好待在原地接受我发射的光波就行了,眯着眼睛,对我抿着嘴扯着嘴角笑,然后对我说话,喷吐气流,偶尔夸奖我,肯定我,剩下的仅凭我自己幻想就够了。

我不要性也可以,虽然总得直面这玩意儿,不过没有也可以。喜欢不是只是存在于心灵的意义吗?
我不要占有。我以为我已经相当克制了,近乎于理智,或者旁观者一样的冷漠,可是闵玧其这话是什么意思。

「关心他一下吧」,紧接着那语气暗示的是句号。

我看着闵玧其一贯冷漠的表情,竟从中读出点同情的意味,这下这个句号可就不单纯起来。

我硬着头皮道:“我还不关心南俊哥?是他太忙了。”

闵玧其嗤笑一声:“撇开那些不谈。如果你关心他的话,那你总该知道其实他比你要小几个月吧。”

我一时间太过震惊,以至于无话可说。闵玧其那表情不像是撒谎。我反复确认了他的眼神,也没什么额外的狡黠,全然一副就事论事的神情。真的吗?
那些撒娇一样的喊着南俊哥的声音,突兀地充塞了我的大脑。每一个脑回路,细胞元,噗噗地释放着化学信号,我的脸肯定通红了。
有一种深深的羞愧感充斥了我的胸腔。还以为是蔗糖被浓硫酸脱水碳化了呢,复杂的情绪要把我击倒了。

闵玧其倒是不慌不忙地抽起烟来。

我为了让自己冷静一点,打算给自己补充一点水分,就喝了两罐啤酒,一边岔开话题。

那晚上和闵玧其又聊了好多乱七八糟的事,我还知道了他脚腕上的纹身其实只是纹身贴,他当场用指甲抠了抠,向我证明他的话没假。
这简直太出乎意料,我都快忘记金南俊其实比我年纪小这件事了。他由不得我又哭又笑闹他,只好解释下去。他说他和金南俊打赌,一年前的事了,输了之后就老老实实地买了一叠一摸一样的纹身贴贴脚腕。

我还记得刚碰见他的时候,他还告诉我那是他和初恋一起纹的呢,而我竟然信了。没想到喝了那么多我还能保持良好的记忆力,实在是有点佩服我自己,思及此,我觉得他可能又面不改色地说谎了。

“哥,你到底有没有、有没有说真话啊,南俊哥…金南俊到底有没有比我小?”

闵玧其高深莫测地笑了。

“你喝醉了。”

我想了想,他这句话说的不对,我是有点迷糊,但还不到醉的程度。

他掏出手机在我面前晃晃,说:“你觉得南俊对你好不好?”

我想了想,说好。

“那我们打个赌,我给他打个电话,你觉得他会不会来接你?”

我想最近我总是故意欺负他是我不对,金南俊生气也是应该的。这逻辑简直太完美,我都忍不住想给自己鼓掌,可惜我手上拿着啤酒罐,于是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

我看着他拨出电话,没两分钟就接通了,我听见他说:“行了你来吧,我看这小子也不需要什么开导,有你在不就得了。快点给哥show一下本垒打吧。”

他一边通话,一边踢开我刚放在脚边的空罐子,指指摆在前面的新啤酒罐,示意我自己打开喝。
可是我实在喝不了了,要不我怎么会不懂他在说什么。我用力摇摇头想要拒绝他,然后我就被自己晃头的动作甩晕了,换句话说,摇完头后,我就失去了知觉。






15.

早上我是在宿舍醒来的,完全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唯一残留的内容是得知金南俊不回宿舍是在辛苦工作。
我端着盆和刷牙的杯子,撞撞跌跌走向水房,头痛绞的大脑缩成一团,一边要膨胀,一边又紧缩。只是走廊上凉飕飕的风缠着我的脚腕,让我清醒过来一点。

我想闵玧其比我想象的要善良一点,不但把我搬回宿舍,还帮我换了睡衣。
不过他怎么知道我的睡衣是哪一套?

但是嘴里残留的酒味和烟草的味道让我简直想吐。酒精好像催化剂一样,让我回忆起昨天晚上,不过闵玧其昨天到底有没有抽烟?那种感觉就像是气体凝成一团在口腔里一样真实,不过变得更浓郁,更苦涩,可能是我的错觉,闵玧其昨晚抽的到底是什么烟?

这样熟悉的味道倒是让我想起金南俊。不说还好,说起来我还真的有点想他。快点回来啊,我就可以告诉他我都和我爸和好了。原本总是像个小姑娘一样向他抱怨,他百般安慰下肯定也没想到我就此解决了。这么说我还真是有点不要脸,不过又没人在乎,我打定主意要变本加厉向玧其哥学习,就是要做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才能掌握主动权。

我摇摇头把他的影像从脑袋里甩出去,差点又没因为一阵眩晕而跪下。

宿醉还有一点好处,就是会让感觉变迟钝,我腿也不太疼了,而且甩掉头发上的水滴,用毛巾擦干脸的照镜子的时候才发现嘴唇肿了,但是一点都不痛,只有点蒙蒙的胀感。网上说夜里其实人会在无意识中吃掉好多有小虫子小跳蚤,所以嘴唇大概就是被咬了也说不准。

以后被我发现是哪只虫子就完蛋了,我看着镜子想。冷水泼过脸还是觉得有点发懵,我想无论如何都应该做一次宿舍清扫了。


--

万幸今天天气很好,让人很有拼命干活的欲望,我发了短信给金南俊和智旻,问他们要不要我帮忙晒被子。
其实我总是会自作主张地帮智旻收拾的,毕竟他现在除了训练什么都顾不上,更别说有空档回我短信,主要就是试探一下金南俊在干嘛。

我把地上能般起来的东西都搬到桌子上,清理地板的时候就收到金南俊的回件。

「好点了?」

他加了一个表情懵懵的小考拉贴纸,两个人脸互换一下也毫不违和。我以为他是在问最近心情怎么样,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嗯」

我回复,「帮你一起晒出去啦。」

我心里惴惴不安地不知道跳个什么劲儿,拖把上水都要干掉后才丢下手机重新拖起地来。但是因为天气太好,所以半晌午出门晾被子已经没什么位置了。我学着别人把智旻的杯子铺在花园里的灌木丛上,然后在铁栏杆上剩下的一点位置把我和金南俊的被子叠在了一起。对不起啦智旻,不过这样能晒到更多的太阳,知道哥的善良吧嗯?

看样子生活就可以走上正轨了吧?工作,学习,恋爱然后毕业。

不过不是的。生命没有那么顺利的,知道想要什么之后,却不一定知道怎么做。

可是生活是没有捷径的。至于学习,因为我的兴趣不在那里,没有东西可以激起我的好奇,既然已经知道通过练习主动恢复以前的健康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就不想再顾及其他。虽然到这种年纪才看清自己的想法,也许有些太晚,但也不至于令人沮丧,因为心中怀着混乱,是为了创造出闪动的新星。

收拾完宿舍已经快要过了午饭的时间,我出去随便吃了一点,回来的时候正赶上金南俊在洗桃子。

“你下午还走吗?”

“啊,不走了。”他说,“已经没有什么事了……昨晚玧其哥是不是都跟你说了?”

我点点头,从他手里接过来桃子。不过是什么地方的桃子?明明不是季节,却还能吃到违背自然规律的水果,应该说人类伟大吗?可是对这世界来说又不见得是好事。

“他昨晚还把我送回来,真的是很好的哥。我还以为他会把我扔在那边不管呢。”

洗手台镜子里的金南俊欲言又止,最后默默地啃了一口桃子。

其实我是有多喜欢他呢?早就知道不太可能被掀开的事情,我却一个人像是习惯了一样默默坚持着。镜子里他一边咬着桃子一边呆呆地看着水池,因为指尖微微发力,在手背肌腱绷出来好看的线条,修剪得当的指甲任谁看了都会心生好感。
可不限于此。忘记是有谁说过,爱上一个人不过是爱上你心底的幻影。爱上的是可能性,是强加于那副影像的心理状态。

智旻总说我不应当考虑如此之多,“喜欢就是喜欢啊,哪有为什么。”

能见到他如此具有朝气和活力总是好的,可这套游戏规则在我身上总是欠缺一些适用条件。

没想到桃子的皮还是很涩,我张口就想把刚咬进去的一块吐出来。
金南俊像是早就知道了一般,在我还没张嘴的时候就伸手过来,眼疾手快地接到手里,问我是不是皮太涩。

“对啊,不好吃啊……皮很涩。”我皱着脸说。

他无奈的笑了一声,但还是抽出削皮刀给我:“你吃东西的时候怎么像个小孩一样啊?怪可爱的。”

我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是现下明白被说「可爱」的心情了。

他把刀交给我,空出来的手胡乱地揉了揉我的头发。既然已经这样,也许就算是和好,但是我突然想起来。

那种让人产生一点点得意的心情。

“啊真的是……才想起来,”我说,“叫哥啊!”







16.
十二月的大事是朴智旻的舞蹈比赛。因为赛区划分,所以我连离开这个城市的需要也没有就可以去帮他加油。
说实话我生活的世界是真的吗?也许是新世界的楚门也不一定呢。

比赛结束是常规的事后趴,地点选在体育馆附近的小酒吧,朴智旻练习那么久,完成质量高,自然一炮出名,当然要去,但是我看他抓耳挠腮地想理由给他女朋友打电话反倒觉得很有意思,比起之前赛前准备时的紧张,看他怎么能和女友沟通让我又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紧张。

可他很快面带笑容地走回人群,我不得不吃惊地希望寻求一个和我一样惊讶的人,可惜在这场party中唯一熟识的金南俊丝毫不露疑色,只是表情很淡地告诉我说因为信任嘛。

那到也算是个理由。而且这种理由特别能说服我,大概是我一直特别不相信这种东西,所以看到这种理由被证实反而有一点欣慰。其实说起这些都是因为我有点不想留下来参加聚会没话找话而已,因为智旻拿奖,作为朋友不留下来好像有些说不过去,但是想到也许会与以前在比赛时认识的人碰面,隐隐有些尴尬。
但随着时间经过,也和几个认识的人打过招呼后,却没有我想象中的难过。可能是因为对方一提起从前,金南俊就回无比自然地接话:哇,原来以前那么厉害啊!显得我像是绝迹红尘的世外高手一般。金南俊总是有这样的魔力,好像很多事情在他面前根本都不是问题,只是一种自然的经历而已。

智旻被人拖去跳舞,我就在吧台边上和金南俊闲聊。说实话我不太喜欢这种地方,但偶尔来一次也觉得蛮新鲜,让我惊讶的是金南俊说他也不是什么酒吧爱好者。
我假装大吃一惊的样子,问他:“我还以为你们这种搞艺术的会喜欢来这样的地方寻找灵感呢。”

结果他说:“通俗来说灵感是从生活中发现,有人喜欢酒吧,有人喜欢爬山看书,我只是刚好不是前者而已。”

“那你是哪种?”

“我?”金南俊朝我挑起眉毛,顺便眯起眼睛,用他好像他生来就是调情高手一般的语调回答:“那我大概是喜欢和你看电影的那种。”

靠啊。你懂吧,大概是那种影像光辉灿烂地留在脑中,但是事后想起来,语气也好,模样也好,穿着也好,完全没法丝毫不差地描述出来,只是深深地钻进心底,留下那种心动的感觉。

我只记得我自己当时只有口感舌燥,喝了一口酒,随口问起别的话题。
“那个,名字换成RM又是为了什么?”
但想来他也没有预料我会突然询问这个却完全不为他先前所言打动,看起来有些语塞。

“Remember me,”他突然说,“记住这个就行了。”

我被人群的音浪冲撞得耳膜生疼,还是准确地捕捉到这句话。但与其说是听到,不如说是猜到,金南俊发音标准的原因大概是气流出入的方式标准,光看他的嘴形就能判读出个八九不离十。还以为是初恋的场景,带着耳机跳舞吗?但不是啊,巨大而混杂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空间,我和金南俊仿佛只是通过视觉交错的细线互相连到一起,这神奇的是这并没有让我非常不安,只是在这种无法确定的空间里体会到一丝被联络的暖意。

世界上没有足够多善意能够得到分享。人走茶凉也并非不是一句空话,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大概意味着太多,那时候我只是心想希望很多年后我们不知身在何处时也能互相记得对方,可这也太过残忍。

后来他又问我过年有没有什么计划,我想今年也只是简单回家过个年,不过鉴于今年和爸妈关系变好,大概多留一天,我说大概初一回来。

“初一?”

“初一晚上吧。”我说。“有事儿吗?”

“就,去看焰火吧?”





17
我没想到他说的看焰火是指我们四个人开车去郊区自己扛着几箱炮去放,在我的幻想中还以为是迪士尼那种又漂亮又高级的盛大演出,不过那也仅存在于幻想中,我还从来没有亲自看过。

有那么一瞬间我都在想,如果是楚门,如果有这样一个人存在于安排好的世界,我是否会就这样停滞不前呢?可怎么会呢,南俊就是教我要往前走的那一个,或许我们在外面的世界再相遇也说不定。

说是四个人,因为还叫了智旻和玧其哥。智旻是为了陪他女朋友提前半天回学校,玧其哥是因为不放心车借给南俊会搞坏才跟出来的。但是我觉得玧其哥是因为更担心金南俊自己放炮会把自己搞残才跟出来的,但是照他的性格才不会轻易说出来。

玧其哥开着车,沿着主干道一直开到快郊区的位置才随便从支路上拐下去,找了一片平地停车,不远处还有建筑工地。今年冬天下了几场薄雪,在没有灯光的地面上闪闪发光,鼻尖被冻得发红,我们从后备箱里把几箱花炮抬下来摆在空地上,闻到硝烟的味道,还真有些过年的意思。


焰火真的很美。虽然响声有点吓人,也没有什么庞大又奢华的视觉效果,但是也算很漂亮,大片大片的烟花炸开,燃烧出长长的轨迹,照亮了一片天空。


“漂亮吗?”金南俊问,“是你想象中的样子吗?”

我点点头,有点感动,我看到金南俊笑得很开心,嘴角扯向两边,两颗酒窝浮现在脸颊两边,但很快被他捂着脸的袖子遮住。

“因为你说过想看焰火啊。”他得意道。

“南俊啊,你不是之前问我为什么总是笑,为什么不对自己好一点吗。”

我深吸一口气,我知道如果今晚不说出来大概永远都不会有勇气说出口了。他也停住笑容,在漫天的烟火下看着我。那一瞬间好像时间都变慢了,我尝试着伸出手,抓住他的袖口。

“心里很累的时候,如果也表现出很累的样子,那就真的完蛋了。”我说,“那就没力气坚持了,到时候大家就会觉得我变得不一样了。可是那又没什么好处,在这世界上要是没什么能力会被看不起的,我要是能一直进步就好了……不用非常厉害,只要我能发挥我的能力就好了。可是我又不想别人因为我而受累。我妈妈真的很累,我不想她再辛苦下去了。你知道吧,虽然有的时候会跟你抱怨,但是又不代表我不爱我妈了……”

我一个人絮絮叨叨讲了好久,努力想让自己恢复一点理智,变的现实一点。不是我说,这气氛实在太他妈浪漫,简直和像是在做梦一样,我只好不停地催眠自己,讲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不过我很清楚这就是我的生活,要不虚构的送我也说不顺嘴。
这么久我早就明白了 ,不是我爸不让我说脏话我就不说,实在是我没有情感波动。我不在乎那些破事儿,所以连骂人的心情都没有。要是非让不存在的东西从我嘴里出来,那我肯定是不干的。

说了好久,我又怕金南俊我觉得我烦,又自暴自弃地觉得他烦我就好了,省的总是给我留下点不切实际的幻想。想是这么想,我还是转头看了看他的表情。金南俊的表情很温柔,一直在听我讲废话。和他一对视,简直是要把我吸到他眼睛里温柔的漩涡里去,于是我的声音不自觉的小下去。他仔细地注视着我的脸,喉结突然滚动一下,也张开了嘴。我知道他要说话了,心里有点悻悻地,估摸着他听的烦了,于是我干脆地闭上嘴。

“号锡……”他说,“要是累的话,从现在开始我会一直保护你的。相信我吧。”

金南俊的声音有点哑哑的,听起来很性感。我脸上有点发烫,实在是被他这种招数折服了。带人来看焰火,又在烟花下讲这种话,白痴也明白这里面的暗示了。
这种事浪漫的绝对不是一个直男能做出来的。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楞楞地发着呆。金南俊看我半天不回答,就把我的脸扳着转到他眼前,突然伸出拇指在我脸上抹了一下。

我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流眼泪了。金南俊单手捧着我的脸,用毛衣的袖口擦了好久也没擦干,于是我看着他突然跳下栏杆,站到我腿中间吻了上来。和我想象中的一样软,有点热热的,二月寒风刺骨,他的两瓣嘴唇好像一只热乎乎的小金鱼一样贴在我脸上蹭来蹭去。
我不知道他从什么电影里学来的动作,倒是很煽情,我被他吻的有点不好意思,勉强止住泪水,只不过还没等我说点什么,他就已经先窘迫起来,但是分明是得意的神情,带着弯起嘴角的脸贴在我额头上,不让我看他的眼睛。他的脸颊也很柔软,这就在我的意料之外,不过胡渣还是一样的扎人。

他的手臂环过我的肩膀下面紧紧抱着我,高度就和我们第二次见面,在教室的时候他把手臂搭在我椅背的高度一样,他的长款毛呢外套简直要把我也裹在里面,我们俩静静地相拥在一起,形成一个不稳定的几何图形,我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贴着他的围巾下的脖子,觉得很暖和。

闵玧其和朴智旻闷不作声地在不远处放烟花,头也不回一个。

这场面看起来有点熟悉,就好像一个会让我温暖的不愿醒来的梦一样。

你。

就是这个词,直直地戳进了我的心脏。不是别人,不是空有郑号锡名字的人,不是随便什么,是「你」,活生生、站在这里,在巨大的烟花和朦胧的烟火气息中,流着眼泪并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我。

在「那个人」之前,我们会无数次幻想着「那个人」的到来,梦境里没有五官的面孔,但却臆想出他的喜怒哀乐。
大概正是因为这是两个灵魂相吸时的本能。不用金南俊直视我,不用他的目光追随我,我就明白他的感受。

我喜欢像烟火一样发光的金南俊,也希望他长久如恒星。我强行赋予了「金南俊」很多意义,在我们之间形成了单向的围墙。我好怕自己会不受控制地翻越过去,被火或者光灼伤,但是金南俊就是「那个人」。也许从他那里看,我只是被空气围墙包裹着的、原地打转的傻瓜,不过这不重要,因为他已经伸出手臂抓住我了。

就像是飞行器回归母舰,宇宙中游荡的「金南俊」成为了我的「他」。

我好歹明白了我的泪水为什么会如此煽情地落下来,弄得我自己都有些羞愧。我感觉到金南俊喉咙轻轻地震动了一下,发出一个短短的询问的音节,“嗯?”他问完又害怕太突兀,于是抱着我摇晃起来,呼吸喷吐在我的头发上,又用脸慢慢蹭着我的额头。

我简直要被他孩子一样的行为逗笑了,于是就弯了弯嘴角。

我说,“好。”




-fin-


号缩噶 我们宝宝生日快乐啊

迟到的完结

新年和24岁的您一起加油




评论 ( 12 )
热度 ( 89 )
  1.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PalomaH | Powered by LOFTER